“哦!”康塞尔说,“假如哪天某座火山喷发,能把这两道水上栅栏毁掉就好了。”
“这完全不可能,康塞尔。”
“总之,先生请听我把话说完,如果这种现象一再发生,一定会把怀德·勒斯普先生气坏的,因为他为了开凿那条地峡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
“我同意你的假设。但我再说一遍,康塞尔,这种现象永远不会发生的。地下的能量强度正日益减少。地球初期有那么多的火山,现在渐渐都进入休眠期了;地球内部的热能在逐渐减弱,地球内层的温度正在以每世纪难以估量的速度下降,这对我们的星球很不利,因为热量是地球的生命。”
“可是,太阳……”
“仅靠太阳的能量是不够的,康塞尔,太阳能让一具尸体变热吗?”
“据我所知,不能。”
“那么,我的朋友,地球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她也将会像月球一样变得不能居住,长期以来,月球早已耗尽了维持其生命力的热源。”
“地球在多少个世纪后会这样呢?”康塞尔问。
“数百万年后吧,小伙子。”
“那么,”康塞尔回答,“只要尼德·兰不捣乱,我们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我们的旅行的。”
于是,康塞尔放下心来,开始研究这隆起的海底。“鹦鹉螺号”正缓慢地,几乎是贴在这道海脊上行驶。
在火山岩形成的海底,长满了各种各样色彩鲜艳的植物,如海绵,海参和长有浅红卷须、闪着微微磷光的海胆,浸在七彩的太阳反光中的俗称海黄瓜的海袋,宽1米、把周围海水染成红色的紫红色游动车盘,娇艳的乔木状海水仙,大量各种各样可食用的海胆,以及茎干呈浅灰色、花盘呈褐色、躲在自己的橄榄色触须里的青色海菟葵。
康塞尔忙于观察软体动物和节肢动物,虽然分类术语有些枯燥,但我不想辜负这个老实的小伙子,省略掉他的个人观察。
在软体动物门中,他记录如下:大量梳形扇贝;一些互相叠成驴蹄状的海菊蛤;呈三角形的水叶贝;鳍呈黄色,甲壳透明的三齿硝子贝;橘黄色的腹脚贝;带斑块或长满淡绿色圆点的卵形贝;俗称海兔的腹足贝;铲形贝;肉厚的无触角贝;地中海特有的伞形贝;能分泌出十分珍贵螺钿质的海耳贝;焰火形扇贝;据说与牡蛎比起来,法国南方人更中意的豆蔻贝;马萨伊人珍爱的蚝蚬;白白胖胖的双层草贝;几只北美沿海盛产的,在纽约市场上昂贵的帘蛤;多彩的带盖梳形贝;我爱吃的,带辣椒味的,蜷在壳里的石蛏;甲壳两翼隆起的细纹帘心蛤;长着红色息肉的辛提贝;两端翘起,状似小舟的肉食贝;像戴着王冠的铁贝;螺旋状甲壳的人形柱贝;带白点,像披着流苏头纱的海神贝;似小蛞蝓的琴贝;用背爬行的洼涡贝;甲壳呈椭圆形的耳形贝和勿忘草耳形贝;呈浅黄褐色的梯螺;滨螺;海蛤;瓜叶菊;岩贝;薄片贝;宝石贝;潘多尔贝等等。
至于节肢动物,康塞尔在笔记上准确地把它们分为六纲,其中三纲属海生纲,分别是甲壳纲、蔓足纲和环节纲。
甲壳纲分为九目,第一目是十足目,也就是那些头部和胸部通常连在一起,口腔器官由好几对节肢构成,有四、五或六对胸足或可以行走的足的动物。康塞尔按我们的导师米尔·爱德华的分类法,把十足目分为短尾组、长尾组和无尾组三组。虽然这些名字有点俗,但非常贴切。在短尾组中,康塞尔记录了前端有两根叉开的长刺的阿马第蟹;不知何故,被希腊人视为智慧的象征的蝎子蟹;棍状海蜘蛛和刺状海蜘蛛,这两种海蜘蛛一般生活在深水中,也许是在这凸起的海底迷路了才来到了这里;十足蟹,矢形蟹,菱形蟹,粒形蟹--康塞尔指出“它们很容易被消化”;无齿伞花蟹,蹦蟹,西蒙蟹,毛绒蟹等等。长尾组分为鳞甲科、掘足科、无定位科、长臂虾科和足目科。康塞尔记录了普通的龙虾,这种虾里雌虾的肉质颇令人称道;熊虾或海蝉;河虾和各类食用虾。但由于龙虾是地中海里唯一的螯虾属动物,所以康塞尔没有对无定位科进行划分,这一科中还有螯虾。最后是无尾组,康塞尔看到了一些普通的托西纳蟹,它们正在争抢着躲进一只遗弃的介壳里,还有前额带刺的同源蟹、寄居蟹和宝贝蟹等等。
康塞尔观察到的就这么多。他已经没时间去观察口足目、端足目、同足目、同孢目、三叶虫目、鳃足亚目、介形目和切甲目,以便把甲壳纲动物补充完整。要完成对海底节肢动物的研究,恐怕他还得列举出包含剑水蚤和银色蚤的蔓足纲,以及他细分为管栖目和前肢目的环节纲。但这时,“鹦鹉螺号”已经穿过了利比亚海峡。一回到深海,它又恢复原先飞快的航速。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看不到软体动物、节肢动物和植形动物了,只偶尔见到几条大鱼如影子一样一掠而过。
2月16日晚上到17日,我们驶入了地中海的第二个海底盆地,这里最深处达3000米。这时,“鹦鹉螺号”在轮机的推动下,沿着倾斜纵斜船板下滑到海底盆地的最深处。
在这里,虽然缺少奇特的自然景观,但海流展现了一幕幕活生生的、可怕的景象。当时,我们实际上是在地中海中海难频发的地方航行。从阿尔及利亚海岸到普罗旺斯海岸,不知有多少艘船遇难,又有多少艘船失踪!与浩瀚的太平洋相比,地中海只不过是一个“湖”,但它却是一个变化无常的“湖”。对于扬帆在天水之间的单桅三角帆船来说,今天风平浪静的地中海,但明天却有可能变得狂风肆虐,浪高万尺,狂浪足以把最坚固的船只卷入海底。
因此,在快速穿过这片深海区时,我看见了许多沉没海底的失事船只的残骸,它们有的已经被珊瑚覆盖,有的只是表面生锈,锚、加农炮、子弹、铁架、机轮叶、机器零件、破碎的圆筒、毁坏的锅炉,以及横七竖八地悬浮在水中的船壳。
这些遇难船只,有的是被撞沉的,有的是触礁而沉的。我看到一些笔直下沉的船只,桅杆挺直,帆缆被海水浸泡得发硬,这些遇难的船只就像在宽敞的泊船处抛锚,时刻等待出发。当“鹦鹉螺号”在它们中间穿行,灯光照射在它们身上时,这些船只仿佛在向“鹦鹉螺号”挥旗致意,发口令呢。可惜,这不是真的,在这灾难之地,只有寂静和死亡!
我发现“鹦鹉螺号”越靠近直布罗陀海峡,地中海海底堆积的船只残骸就越多。非洲海岸和欧洲海岸越来越狭窄,但在这狭窄的空间,沉船最多。我看到了无数铁质船身,一些汽轮的古怪的残骸,横卧的,直立的,就像一些庞大的动物。有一条船,船帮都被撞断了,烟囱弯曲,机轮只剩下框架,舵和艉柱已经分开但仍被铁链系着,后板在海盐侵蚀下已经腐化,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恐怖的画面!这次海难,不知有多少人丧命,有多少遇难者就这样葬身海里!船上有没有幸存的水手把这悲惨的灾难告知世人,还是波涛掩埋了这起惨剧?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个想法,这艘沉船也许是二十几年前连人带货一起失踪的、杳无音信的“阿特拉斯号”。啊!在这白骨成堆的地方,吞噬了多少财富,长眠着多少遇难者,这里简直是一部悲怆的海底遇难史啊!
但是,“鹦鹉螺号”对此无动于衷,开足马力穿行于这些残骸之间。2月18日凌晨约3点钟,“鹦鹉螺号”来到了直布罗陀海峡的出口处。
在直布罗陀海峡的出口处有两股海流:一股是广为人知的上层海流,它把大西洋的海水引入地中海;另一股是下层逆流,现在的推理已证明了它的存在。确实,由于大西洋的海水和河流的注入,地中海的海水总量每年都在不断地递增。由于地中海的海水蒸发量与注入量不能保持平衡,那么地中海海平面本该是逐年上升的。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于是,人们自然认为存在着一股下层逆流,把地中海中多余的海水引回了大西洋。
确实如此,“鹦鹉螺号”正是利用了这股下层逆流,从这个狭窄的海峡里迅速通过。在那一瞬间,我瞥见了普林和阿维纽斯(公元4世纪的拉丁诗人和地理学家)提到的沉没海底的著名的赫尔克斯庙遗迹,这个神庙和它所在的岛屿一起沉入了大海。几分钟后,我们就浮在了大西洋的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