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一剑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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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梦笼大漠

那人昂着头,红润着眼睛,一步步的在街上走着,倘若有人认出他,便深吸一口气,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有人不认得他,转过头去,显出了对他腹部鲜血的厌恶与害怕;无论认得与认不得,那人的样子,给任何人的印象都是落魄、丧气。

那人停住脚时,已是在龚府门前。朱红色的大门上,两道封条霸道的贴在一对狮子头铜环上,而铜环上又扣着一把冰冷铁锁。

雪被风吹进宽敞的门道,落得有门槛一样高,大门上头的牌匾被一张白布罩着,傍晚时无力的斜阳照过来,被雪蒙着,夹着风,一股脑的扑在那人的脸上,那人的双眼恍惚着;一幕幕的血色似真似幻,似乎有无数个挣扎的面孔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声声地呼喊着那人的名字。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那人的身子直直的倒在了雪地上。

“二少爷,二少爷。”有人急急喊到。

刚才的他,两眼死灰般的盯着龚府大门,而在另一边的墙角下,却还有一个人顿就在角落里,冒着雪,一直呆呆的望着他,那眼神和他同样灰沉。

明月找不见归路,与黑夜厮守着,那是在沙漠中,他怎么等也等不到天明,只有一望无际的夜晚没有尽头的笼罩着。

寒冷带着花的香味,钻进了他鼻孔,他没有察觉。一缕胡笳声渐渐响起,似近非近,隐隐绰绰。这声音有时清晰得已到了耳根,有时遥远得几近消寂。他喃喃着,心里面正责备这胡笳声的薄情模糊时,却又看到一盏油灯闷着微弱的灯花,在不远处黑暗中闪烁着。

花的香味更浓了,除了胡笳声远处还传来一声声的梵唱,那平和的声音慢慢接近他,他听得出了神。片刻后,黑暗中走出一位老喇嘛,那老老喇嘛身着一件红色法袍,手中捻着一串佛珠,步伐得很慢,但每一步都稳稳当当,不过,那老喇嘛的眼睛一直闭着。

至于刚才的梵唱,便是从老喇嘛口中传出的了。

他看看远处的油灯微光,再看看越来越近的老喇嘛,笑了。

“您啊,多福。”老喇嘛躬身拜见,抬身时,双眼已睁开。

一双深邃的粗眼眶,刻满了皱纹,眼珠里,带着慈祥的凝视。

“我在做梦。”龚千寒躬身回礼。

“这里是大漠,人间的战场,心底的极乐。”老喇嘛绕过了龚千寒的话。

“这里是大漠,人间的战场,人心底的阿鼻地狱。”龚千寒指着黑夜。

“这里是野蛮的沙场,血和命的交情,所以,我的梦里,他没有白天。”

老喇嘛点点头:“大漠常年风沙肆虐,千古来战争不断,有正义的伸张,有邪恶的猖獗,大漠是江湖,一个兵卒,就是一个侠客,挥一次剑,他们就能感到极乐的爽快。”

龚千寒蹲下身,抓起一把沙,起身,松手:“沙子盖住了侠客的功名仇恨,根本不存在的。”

“可你想的跟你说的不一样!”老喇嘛瞪了一眼龚千寒,挥挥衣袖,扇走了扬起的沙尘。

“什么意思?”龚千寒盯着老喇嘛的眼睛看,想找出一些老喇嘛的用意。

“你的剑,想出鞘,想杀人,想报仇,想造孽哇!你想去大漠这样一处沙场。”老喇嘛的眼里挤出了泪花。

“不出鞘,我的剑留着又有何用?我杀穷凶极恶的小人,杀人性泯灭的暴徒,我的剑,是该出鞘的!”龚千寒顺手拔出了他的剑。

老喇嘛看着龚千寒的剑:“它是天下第一了。”

龚千寒低头笑着:“它就是它,一直没变。”

“它该变了,你的剑能杀死四十六个人,那是你一剑封喉的风华,而它如今成了天下第一,就该做出改变;这把剑,如今已不再是你龚千寒一个人的剑,它属于天下,属于整个江湖。只要这把剑杀一个人,江湖中会有人效仿呐?他们能杀死一百个,一千个,甚至更多。你的对手,想超约你,就无时无刻不想着模仿你。”

老喇嘛说罢徒手握住龚千寒的剑,语重心长的道:“这剑,是好剑!所以,它要多多宽容世事,多多宽容仇恨,多多宽容江湖,而世上,也正需要这么一把剑。”

“宽容就是放纵,放过一个恶人,那会死一片好人。你说,杀父灭门之仇,哪一件不是血海深仇?哪一件不是痛心疾首?我的剑,是正义的剑,不能不杀。”龚千寒看着老喇嘛鲜血横流的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哪个犯错的人不是在茫茫大雾里行走?你让他们走出迷雾才是对的,而不是死在迷雾里,死在不明不白的罪恶里。”老喇嘛的血染红了整个剑刃。

突然,他的胸口一阵闷热,他的梦做完了,也就醒了。

他一口淤血吐出,眼前顿时明朗起来,低矮的木梁,噼啪的暖炉,发黄的窗子,他躺在一个狭窄的小屋里,坐起来,摸摸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

抬头,又看见了桌上的剑。手里握着剑,他的心里安稳许多。

砰的一声后,屋外传来了说话声。

“你们干什么的?”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得很有力气。

“君王门凤凰舵,追查江湖要犯。”一个年轻的声音回答。

“我院子里没有要犯,就我一个人。”男人狠狠的说。

“有没有?你说了算吗?滚。”

“我看谁敢往前走一步?要搜人就踏着我的尸体搜。”男人的声音呵住了不安稳的脚步。

“亮刀,看架势你很能打嘛,接剑!”

声音越来越杂,刀剑互磨的声音一停,便是徒手打斗的拳脚声。

“都给我上。”年轻的声音大喝。

片刻后,院子里的声音单一起来,只剩一个年轻的声音。

“老二,用你的刀,给我剁了这个杂碎。”

“是。”

老二就举刀,照着男人的脖子,正要横心下手。

啪,院子里小屋的门开了,一眨眼,一抹白色的影子。

那叫做老二的人手中,已变得空荡荡,刀被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