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挽红楼之玉亦狂
96900000020

第20章

次日黛玉起床,小丫头伺候完洗漱,紫鹃奉上茶来,黛玉形容淡淡的,并不喝,让雪雁给梳头,紫鹃便从旁边抽屉里给拿出藕合堆纱的花来,黛玉也不戴,自在匣子里拿一支白玉珠簪,叫雪雁给戴上了,紫鹃有些纳闷。

却见林珑来告别,——每日上学前必来一趟的,因见黛玉这几日有些着凉,又叮嘱一番,‘多喝热水,穿暖些,手炉凉了,别忘叫丫头换’,黛玉点头应了,紫鹃笑问道:“林二爷,今儿宝二爷怎么没同你一处来?”

林珑道:“太太叫他有事。”

又对黛玉笑道:“今早我隐约听到说什么诗社,要叫我入伙?不是你昨天跟她们推荐的我吧?”

黛玉也笑,看他道:“正是,你拿我怎样?”

林珑登时咬牙切齿,忽做出猛兽扑食的动作,到黛玉脸前戛然而止,又拿手在空中乱舞,啊啊呀呀,满地打转转,看去极度崩溃,最后呼出一口气说:“我知道了,你不是我妹妹。”抽了抽鼻子,扭头就走。

这边黛玉早笑软了,且不说紫鹃和雪雁人等,且说外头那些小丫头们,也都在角落窃窃作笑,私下说‘怎么二爷来了,这屋里竟笑声不绝的?’,那个笑道:

“你还没见在老太太身边呢,他和二奶奶一递一答,满场都是他两个的戏,旁人都只有扶着桌子笑的份儿,老太太喜欢,叫他晨昏都得去请安呢。”

正说话间,忽听珠帘哗啦一声,林珑又迈着大步回来了,笑道:“差点忘了大事,妹妹今儿在家闲着,给我找一段文章。”

黛玉笑道:“什么文章?——哥哥要发奋习学了?”

林珑笑道:“说正经的呢,我记得《璇玑谋略》那本书有篇论兵法的,独树一帜,很是高妙。妹妹给我找来,我有用到的地方。”

黛玉说道:“我的书,你不是都有,怎么不叫你的丫头给找?”

林珑忙笑道:“龙儿昨晚和老太太请假,她娘病了,她家去看她娘,语嫣不肯找。”

黛玉便笑了:“这就奇怪,怎么丫头反不伺候主子?况我又不是你妹妹,不给你找。”掩口偷笑。

林珑笑道:“不是她不伺候主子,是我懒得用她,好玉儿,我急用,只能辛苦你一回,今儿出去再碰到稀奇古怪的事儿,哥哥回来给你说。”

黛玉别过头去,道:“谁稀罕听那些,——正经去你的罢。”

林珑便笑着去了,紫鹃笑说道:“姑娘可信不得二爷,若我说,定是二爷把语嫣给冲撞了,不敢用她。”

黛玉淡笑不言,雪雁笑道:“二爷那性子,也难怪丫头都反了。”

紫鹃笑道:“二爷的性子也是随意些,同谁都玩笑,不过语嫣也忒古怪了些,姑娘不知道她,一般的玩笑,她就认真,动不动就生气了,从前我们之间一块儿玩,大家也都知道她这点,都不太和她深究的。”

原来那龙儿和语嫣原是贾府买来没几年的丫头,乃一对表姐妹,龙儿为长,语嫣小,生得袅袅娜娜,柔弱纤瘦,整日若有无限愁事,眉蹙春山,眼盈秋水,并不常与众丫头为伍说笑,落落寡欢的,林珑见其竟有几分林黛玉之风,心中对其便比对别的丫头更亲近喜欢些,昨儿说错一句话,语嫣梗着直到今日也不跟他说话,林珑一来不好意思使她,二来也怕她找不到误了事儿,才求黛玉来。

黛玉听他说急用,少不得给他翻找一回,来到里间书架上,忽一瞥眼,看到旁边白瓷隔架上一个小玉瓶,微微一怔,便叫紫鹃来。

因持着瓶子,看她道:“这个不是二哥哥昨儿送来的那个?”

紫鹃忙笑道:“我见丫头说二爷一定要让收下的,不好却他的意,只得收下了。”

黛玉听了,便冷笑道:“我说呢,我记得是叫送回去的,不想竟在这儿看到了,你若不说,我还以为自己花眼了呢。——二爷让收下,你便收了,我让送回去,你就不听?我竟不知什么道理!”

紫鹃见黛玉有恼意,忙笑道:“姑娘别生气,我不过想着,二爷和姑娘挨近住着,又本比别人近些,二爷既深夜叫人送东西来了,可见有心,若非拗着逆他的意思,岂不显得生分了?二爷脸上也不好看,不如收着,我也是好心为姑娘,姑娘反怪我。”

黛玉脸色微微一红,道:“这话可奇了,我并无磕碰之伤,何故要白受他的东西?他有心无心,与我何干?既这样,我且问你,昨儿二哥哥来这儿,你为何把丫头们都带出去了?难道这就是亲戚之道不成?若让别人看见了,倒像我刻意为之,必然拿去当新鲜的事儿学舌,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岂不疑我?又该大家说不清惹气!”

说完,也不等紫鹃说话,断然叫来一个小丫头,让将药送了回去,紫鹃见状,只得垂头敛容,一声也不敢再言语,一时黛玉默然找到了书,翻看一回,将一片红叶夹在林珑要的那张上,只等他回来了好给他,这一日要茶要水,都只和雪雁说,把紫鹃晾在一边。

紫鹃只道黛玉年小,又是个极柔弱好说话的深闺小姐,她素日见司棋于迎春身边,凡事替迎春做主,差不多的就自己办了,迎春也并不怎样,她想着自己比黛玉略大两岁,便也可如司棋那般,估摸她也不好怎样的,这一下知道了黛玉脾性,今后竟只肯小心伺候,不敢再妄为独断了,也不多提。

且说林珑那边,和宝玉别了贾母等人,出门上马,方说说笑笑,走过中街转角处,忽看到迎面几人几骑走来,众人簇拥着中间一少爷,那少爷十三四岁,正襟挺身而坐,华缎绣袍,修眉正目,一身神采不俗,只净白额头上的一点淤紫,还没尽好,看去微显不协调,看样儿像是朝贾府来的。

林珑一眼看见了,笑容一敛,心中暗叫了声‘不好’,原来那少爷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街上与林珑冲突的那个,当日马惊,幸而他中途跃到了路旁树上,只将额头蹭破了点皮,毕竟还年小,当着那许多人吃了亏,失了面子,心中到底生着一股气儿,这几日正一直差人四处找寻林珑下落,方有了结果,正来寻他分证,宝玉也见了他,心下着慌,忙说道‘报仇的人来了!’,忙推林珑道‘还不快走!’。

林珑见他们四五个人,虽着装朴素,并不招摇,却个个利剑在身,想来定然都不好对付,暗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带了这许多帮手来,我若动手,肯定讨不到好去,不如先走为上。

偏生此刻那少爷也认出了林珑,见他转头策马,忙叫道:“站住!”

身边下人四五个,见此形容,顿时拔刀出鞘,一时间,林珑只听身后声音一片,脑中一紧,将鞭子在马臀上狠狠一抽,绝尘而去。

这边少爷咬牙说了一句‘都留在这儿等我,不许跟着’,众人道:“十三爷,万万不可——”被他一个眼神瞪回去了,策马跟上林珑,那边宝玉急的什么似的,跟又不是,不跟又不是,又不敢回去告诉贾政知道,只原地转圈圈,又赶打着小子们‘还不去保护林兄弟去’,大家只干答应着,见那边的手下紧盯着他们,个个又极凶神恶煞的,谁敢?不须片刻,林珑和十三两人都没了影儿,找都找不见了。

林珑今儿并没骑自己的马,而十三的马乃千里良驹,不一时便追上了他,少年心头一直窝着一股火,叫道:“还不下来么!”

林珑见身后没有追兵,放下了心,口中却还倔强,说道:“笑话,本少爷这是在练马,你说下来我就下来,难道我听你摆布!”那马久没这么跑,今林珑一心叫它超越千里驹,这会儿已经有些吐沫子了,林珑又狠狠抽了一鞭,道:“驾!”

十三冷哼道:“好,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二人一直跑出城外,入目几家草屋茅舍,田野远山,天阔地空,林珑的马渐渐不行了,心中恨道:蠢东西,连我家白龙一半儿都不如!正想着要不要停下:若是蛮不讲理之人,这会儿早打起来了,迟迟不动手,可见也还有点修养,是要跟我分个青红皂白的,思及此处,又见马不行,欲要勒马,却听啪的一声,却是十三在马臀上猛甩了一记,那马最后一声狂嘶,再受不了,忽然跪地,顿时将林珑滚了下来,跌了林珑满头满身的灰尘。

林珑爬起身来,气不可遏,指着十三:“你!跟我玩阴的!——”

十三呵呵笑了,忽又正色说道:“这是还你那日摔我之仇。咱俩的帐还没算清呢!你那日在我背后下黑手,你想过什么来?可害惨了我,若不跟你分证明白,枉吃了这个亏,我也算不得个爷了!”

林珑便冷笑回敬:“说话不怕遭雷劈,若不是你纵容手下,欺负我小厮,蛮不讲理,我能那样对你,你还吃亏了!分证就分证,我还怕你?”

十三高踞马上,也冷笑:“事情因由尚弄不明白,亏了你披一张大家公子的皮囊!那日本是你家小厮先动的手,口中满是不敬之辞,骂骂咧咧,好没调教!我的小子看不过,才教训他了,你只听小厮的一面之辞,根本不知是非对错,就动蛮使横,还装出一副讲义气,重感情之状,我若是你,早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