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如何化解内心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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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为何谈起“我们时代的神经官能症的人格”

由于我们的兴趣主要集中在神经官能症对人格的影响方式上,那么研究的范围就局限在两个方向上。首先,神经质也会发生在那些人格完整而未受损伤的个体上,这是对充满冲突的外界环境的反应方式。在讨论了某些基本心理过程的本质后,我们将回过头来简单思考一下这些简单的情景神经官能症[12]结构。由于它并没有揭示神经质人格,而且仅仅是暂时对外界特定的困难情景缺乏适应能力,所以我们不会在此赘述。本书讲到的神经质主要是指性格神经官能症(character neuroses),尽管它的症状与情景神经官能症基本相似,但它主要是由性格变态造成的紊乱。[13]这是一种潜在的慢性过程,始于童年时期,渐渐地,或多或少、或强或弱地成为人格的一部分。性格神经官能症从表面上看也是由实际情景的冲突引起的,但是仔细搜集病史就会发现,困难型人格特征早在令人困惑的情景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而暂时的困境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之前存在的人格障碍所造成的。此外,正常人在处于某一生活情景时并不会产生冲突,而神经官能症患者却会对此产生神经性反应。情景的存在仅仅是揭示了早已存在的神经官能症。

其次,我们不会对神经官能症的症状特别感兴趣,我们的兴趣主要集中在自身的性格紊乱上。因为人格变态会在神经官能症患者身上不断产生,而临床上的症状则可能会变化或者完全缺失。同样,从文化的角度来说,性格结构也比症状更重要,因为影响了人的行为的是性格而不是症状。在知晓了神经官能症结构之后,就会意识到对症状的治疗并不一定是对神经官能症的治疗。总体来说,精神分析学家已经将兴趣点和注意力转移到了人格变态而不是症状上。形象地说,神经官能症并不是火山本身而是火山的爆发,引发疾病的冲突正像火山一样深深地隐藏在个体之中,连其自身都未曾发觉。

产生的局限性会让我们有这样的疑问:如今神经官能症患者的共性是否已经重要到被称为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神经质人格的特征呢?

对于会伴随着不同类型的神经质出现的性格变态,我们会对其差异性感到惊讶,而不会注意其相似性。例如,癔症型人格与强迫症人格就明显不同。然而,引起我们注意的这种不同是由机制上的差异产生的,或者更通俗一点说,这种不同是两种紊乱反应在自身方式上的差异及解决方法上的不同。例如,癔症型人格障碍会有强烈的投射倾向,而强迫症人格则容易把冲突理智化(intellectualization)。另外,我们所谓的共性并不在于冲突的表现方式或者产生方式,而在于冲突的内容本身。更确切地说,相似性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在于先天性促使紊乱发生的经验,而在于实际导致病人失常的那些冲突。

为了阐明其动力及不同分支,有必要在此做一个前提假设。弗洛伊德和大多数的精神分析学家都重点强调了这样一个原则,即精神分析的任务在于揭示冲动性的性欲根源(如在特定的性感区)或者发现一种反复重演的婴儿模式。尽管我认为,不追溯到患者的童年环境是很难对神经官能症有完整的了解的,但是倘若基因方法被片面地使用,不但不会澄清问题,反而会让人更加困惑。因为它会令我们忽视实际存在的种种无意识的倾向、它们的功能以及和其他现存倾向的相互影响,例如冲动、恐惧和保护性措施。基因的理解只有在对功能性的理解有帮助时才是有用的。

基于这一信念,在对不同年龄、不同气质和兴趣,以及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属于不同神经质类型的最具变化性的人格类型分析中,我发现动力中心冲突的内容和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在实质上是相似的[14]。我在神经分析领域的这些实践经验,已经通过对正常人及当代文学作品中人物的观察而得到证实。在神经官能症患者身上反复发生的那些困扰,如果剔除掉它们通常具有的虚幻晦涩的性质,我们不难发现在当代的文化背景下,同困扰正常人的问题相比,困扰神经官能症患者的问题仅仅是在数量上存在不同而已。我们大多数人需要面临竞争问题,会恐惧失败,有情感上的孤独,对他人和对自己不信任,光这些问题就不单单会发生在神经官能症患者身上。

一般来说,某一文化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得不去面对同样的问题,这一事实意味着这些问题是由存在于该文化环境下的特殊生活条件所造成的。由于在其他文化中的推动力和冲突与我们的是不同的,因此所展现出的这些问题不能说是“人性”的共同问题。

因此在讲到我们这个时代的神经官能症的人格时,不仅指那些神经官能症患者共同具有的本质特征,同时还要说明这种基本共同点是由我们这个时代与文化中的各种困境所造成的。稍后,我会就我对社会学的认识,说明到底是什么样的文化困境造成了我们所说的神经冲突。

关于文化和神经质关系的前提假设的有效性,应该通过人类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的共同努力来验证。精神病学家不仅要研究神经官能症在特定文化下的表现,例如从形式的标准去研究神经官能症的发生率、严重性和不同的类型,还要从隐藏于其中的基本冲突来进行研究。人类学家应该从一种文化结构给个人造成了一些什么样的心理困境方面去研究同一种文化。所有这些基本冲突中的一个共同的外在表现方式,就是它们对表面观察持有相似的态度。这里的表面观察是指在不借助心理分析技术的情况下,对自己熟知的人,如自身、朋友、家庭成员或者同事进行观察。现在,我要对这种在日常生活中频频发生的观察做一个简要的剖析。

这些可以观察得到的态度可以粗略地分类如下:(1)给予和获得爱的态度;(2)自身评估的态度;(3)自我肯定的态度;(4)攻击性;(5)性欲。

关于第一点,我们这个时代神经官能症人群的主要倾向之一,就是过度地依赖他人的认可和情感。我们都想得到他人的喜爱和赞赏,而对神经官能症患者来说,对情感和他人认可的依赖性与那些人在他生活中的真实重要性极不相称。尽管每个人都渴望自己喜欢的人同样爱着自己,但是对于神经官能症患者来说,不管他是否真的关心那个人或者对当事人来说评论是否有意义,他们对赞赏和情感都有一种不加分辨的饥渴。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知晓这种无穷的渴望,当期盼的注意力并没有随之而来的时候,这种渴望会在敏感性中悄悄地显现出来。例如,如果某人没有接受他们的邀请,很久没有电话往来,甚至是在某些观点上出现分歧的时候,他们就会感到很受伤,内心的敏感会以一种“我不在乎”的态度表现出来。

与此同时,他们在爱人的愿望与感受和给予爱的能力方面又出现了明显的矛盾。他们对于自身愿望的过分需要会导致欠缺对他人的体谅与关怀。这种矛盾并不是总能在表面上看出来的。例如,神经官能症患者会特别渴望、特别体贴地去帮助每一个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会很容易地察觉到他的行为具有强迫性,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热情。

从表面观察中可以看出,神经官能症患者具有的第二个特点是因缺乏安全感而依赖他人。自卑和信心不足常被当作缺乏安全感的标志。它们可以通过很多方面表现出来,例如感觉自己缺乏能力、愚蠢、魅力不足,而这种想法根本没有现实依据。一些智力超群的人会认为自己很愚蠢,美艳绝伦的女人却认为自己缺乏魅力。这种自卑感会以抱怨或者担忧的形式表现出来,或者将莫须有的缺陷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实,而在上面花费大把心思。另外,这种自卑感也会通过自我夸张式的补偿性需要来进行掩盖,表现出一种爱炫耀的癖好,用我们文化中能够赢得他人尊重的东西来吸引眼球,比如金钱、名画、古董、美女、与名流的交往、旅行或渊博的知识。这些倾向会非此即彼地表现出来,但是在更普遍的情况下两种倾向会同时出现。

第三种是对自我肯定的态度,包含着明显的压抑倾向。我所说的自我肯定是指对自身言论或者行为的肯定,言下之意是其中并不包含不正当的欲望和追求。在这一方面,神经官能症患者会表现出大量的压抑倾向。他们压抑自己不去表达真实的想法和需要;不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不去表达观点、发表评论或者命令他人;不去选择想要交往的人;不与他人做朋友,诸如此类。

这些压抑还包括我们通常所说的坚持自己的立场,神经官能症患者在面对攻击时通常没有能力为自己辩护,或者在不愿意听从他人意见时也不会拒绝。例如,他们在女销售员想要兜售给他们本不需要的东西时不知如何回绝,或者遇到邀请他去参加聚会的人,遇到一个想要和他做爱的女人或男人时都不知该如何表示反对。最终,在明确了解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上也存在着压抑,即不能做出决定,没有自己的观点,不敢表达哪怕是关乎自身利益的想法,这些愿望往往被隐藏了起来。我的一个朋友在私人记账簿上将“电影”放在“教育”这一栏内,将“喝酒”放在“健康”一栏内。最后,他们特别重要的一个特征是缺乏规划的能力[15],不管是规划一次旅行还是对生活的整体规划,神经官能症患者都会放任自己随波逐流,对生活究竟期待着什么也没有清楚的概念。即使在重大事情上也是如此,例如在选择职业和婚姻上。他们被一种病态的恐惧所驱动,正如我们看到有些人因为害怕贫穷会拼命敛财,害怕从事创造性的工作而无休止地卷入情感追逐的漩涡。

第四种是关于攻击性的态度。和自我肯定的态度对比而言,攻击性的态度在这里指的是反对、攻击、贬低、侵犯他人,或者任何具有敌对行为的形式。这种紊乱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种是喜欢进攻、支配、挑剔他人,喜欢指挥、欺骗,或者寻找别人的过错。具有这种心态的人偶尔能够意识到自己有些攻击倾向,但在更多的时候,尽管事实上他们已经咄咄逼人,极具侵犯性,自己却对此浑然不知,并主观地认为他们只是在真诚地表达一个观点,甚至是谦虚地表达自己的需要。然而,在有些人身上,这些紊乱却以相反的方式表现出来。他们表面上容易受欺骗,被统治,受人责备,受欺辱。同样,他们往往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他们自己的看法,并悲观地认为整个世界都在欺压他们,亏待他们。

第五种是性生活方面的怪癖表现,可以粗略地划分为对性的强迫性需要和性压抑。性压抑可能出现在达到性满足之前的任何阶段,表现为禁止自己接触异性,禁止求爱,对自身性功能和性欢愉方面的反感。我们在前面描述过的怪癖行为都会出现在性心态中。

或许我们还应该对上述态度做出更详尽的描述。然而,接下来我会回过头来对此一一加以讨论,现在过多的论述可能并不会对我们的理解起到太大的帮助,为了更好地了解这一态度,我们需要了解它们产生的动态过程。当知道了这些潜在的动态过程,我们才会发现这些态度虽然表面看上去是毫不相干的,但实际上却是相互关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