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妙琳是得了传染病而死,这证实了肖光捷原先的猜测,黄大小姐在医院病故,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陪伴,死后也无亲人接尸,这说明病人是被医院隔离治疗的,黄家人不能在传染病区陪侍,而黄大小姐是半夜病情突然恶化而死,医生都来不及通知家人,只能先把尸体送到停尸房,等天亮后再去黄家通知。
这也是尸体失踪事件得以发生的重要因素,如果不是传染病,黄妙琳病故后家人一定及时把她的遗体接走,医院不必先送到停尸房暂厝,也就不会引发偷尸贼的偷心。
黄大小姐也命苦啊。
肖光捷也不想再往黄妹妹心上扎针,不提这个问题了,就向她告辞。
黄妙菁一直把他送到院子门外,肖光捷走出去一段路,忍不住回头张望一下,竟依稀看到黄妙菁没退回屋,还在倚着门默默目送着他。
他的心里又一动……
不,别想那么多,人家只是把寻找姐姐遗体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而已,是把你当侦探,不要以为她说你长得像她去世的哥,看着你舒服,就真以为她对你有意思了……
肖光捷不由有点苦恼,他好像从来没对哪个女孩这么在意过。
老兄,还是一门心思探案吧。
现在都已经是夜里九点,肖光捷还饿着肚子呢,他没有心思坐下来吃东西,先去寻找白恬儿的住所。
白恬儿的家不难找,但她已经到省城读书去了,不在中翰城里。
肖光捷就想,她跟黄妙琳尸体失踪案有关系吗?当然如果真是她干的,她也不会亲自动手,在省城就可以找人到中翰来做。
关键是,在那次推举名额争夺中,白恬儿是胜者,她应该得意,而生怨的是黄妙琳,白恬儿得到了升学的机会,还跟黄妙琳争什么,黄妙琳死了,她还用得着偷尸泄愤吗?
道理上说不过去。
但肖光捷还是迫切想会一会这个白恬儿,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找白恬儿的想法是对的,也就是有价值的,至于是什么价值却说不上来,应该是白恬儿可以提供某些他想象不到的东西。
毕竟夜深了,当肖光捷来到白家别墅前时,只能在月光下的弄内徘徊了,此刻的白家都睡熟了吧,他总不能按门铃惊醒他们,再向他们打听白小姐在外的动向。白小姐的家人也未必了解她在省城的行为,就算知道也不一定向侦探说。
白恬儿的爹叫白弃凡,开了三家公司,其中的铜厂与洋人合作,连省里都很重视,要查这个富豪的女儿,还得悠着点,惹怒了白老板,连封局长也挡不住。
在那儿转了三圈,忽然他发觉有个人挑着个小吃担子从弄堂口进来,他才记起自己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叫住了挑担人,问还有馄饨卖吗?
担子人说没有馄饨了,只有两个烧饼,但不热了,因为他已经把担子一头的煤球炉熄了。
冷烧饼也行,肖光捷正要掏钱买,背后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等一下,别买了。”
他一回头,发现后面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蓬,露出一双黑色的布鞋,头上戴一顶黑色的礼帽,脸上还围了一条黑色的围巾,捂着嘴鼻,只露出两只眼睛。
由于那个声音从围巾里传出,听起来有些闷沉沉的。
肖光捷一愣,马上就悟到,这不是一个平常人,这种打扮明显属于夜行者,一般都是有特殊活儿要做。
是夜黑风高的飞盗吗,还是星光冷月的杀手?
作为侦探,肖光捷料到此人已经专门针对他了。他不需要问对方身份,因为对方该说才说,不该说是绝不会解释的,面对这种神秘人,问也要问得有技巧。
“请问阁下,是你叫我不要买吗,是不是,这两个烧饼太凉了,不好吃?”
肖光捷故意这么问,好像并不想了解对方是谁,只想考虑两个烧饼是不是值得买,从而想听听对方是什么意见。
黑衣人却没有讲烧饼的好话或坏话,朝肖光捷摆了一下头,“你想吃东西吗,跟我来吧。”说着就在前面走起来。
肖光捷在后面跟上去,甚至都不发一点疑问,好像两人早就有默契似的。
那人领着肖光捷出了弄堂,到了街上,走到了一家客栈门口,客栈的廊下挂着灯笼,门还开着,里面灯光明亮,望进去有个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看到门口有人晃动,就急忙迎出来,问两位想住店吗,楼上还有两个房间,你们正好。
黑衣人嗯了一声就朝木头楼梯走。肖光捷也没犹豫,跟着走上楼梯,一直到了楼上的内走廊,两边都是客房,基本都关着门。老板娘抢上前,将最东边并排的两个房间门一一推开,就是这两间空房。
黑衣人朝老板娘摆摆手,说只要一间就行了,最靠边的那间。然后就跨进去。
等肖光捷也进房间,黑衣人就对老板娘吩咐:“来一壶中酿黄酒,菜嘛,有没有土龙肉?没有的话,鸡鸭什么的随便,再来一盆馒头。”
老板娘就去准备酒菜了。黑衣人示意肖光捷在房间里的桌子边坐下来。
两人对坐时,黑衣人低下头,没有跟肖光捷交谈。肖光捷也就没说话。
一会儿酒菜端来了,黑衣人掏出几块大洋塞给老板娘,把老板娘乐得连声说你们有什么就随便吩咐。然后走了,带上门。
黑衣人朝桌上一指:“吃吧。”
“为什么要叫酒呢?”肖光捷问。
“怎么,你不喜欢酒?男人不都爱酒吗?”黑衣人似乎有些不解。
“我当然也爱喝酒,但不会随便喝陌生人的酒,说实话吧,我怎么相信这酒里就没有毒呢?”
“什么……酒里有毒?”黑衣人一下子站起来,拿起酒壶就到鼻子前去闻。
然后眼中都充满疑惑,看着肖光捷问:“你怎么会认为这酒有毒呢,难道是老板娘放的,要毒死你?”
“呵呵,你怎么说毒死我呢,如果酒里有毒,不连你也会毒死吗?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这酒是专给我一个人喝的,你是不会喝的,对不对?”
“不不,我……哦对,我不会喝酒。”黑衣人的语气有些支吾。“但你也不必要疑神疑鬼的,认为别人想下毒,人家为什么要下毒?你不要当成这个店是黑店好吗?老板娘人蛮好的。”
肖光捷从黑衣人手上接过酒壶,在两个杯子里分别斟上酒,把一个杯子推到黑衣人面前,又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
“来吧,我们先干上一杯,既然你有心要找我,怎么能不喝呢,酒还是你花钱买的,我们喝过酒才能有一番好好的交谈对吧?”
黑衣人迟疑着,问道:“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怎么想的?”
肖光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缓缓地问:“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可以,你想问什么?”
“你是不是平时学戏的?”
“何以见得?”
“你要么学京剧,要么学秦腔,也或者两种都学,我对秦腔不太熟悉,如果你是学京剧的,那一定学的是麒派,是嘛?”
黑衣人的眼里满是惊讶之色,“你怎么认为我学戏,学京剧会学麒派呢?”
“因为你说话用的是假嗓,听起来很沙哑,让我不由得想到麒派唱腔的发音特色了,你是故意用假嗓说话,以掩盖你真实的身份。”
“啊……不会吧,我就是这个嗓音呀,没有用什么假嗓。”
“算了,美女,你还是揭掉围巾,露出你美丽的真容吧,在这个深夜里,有个美女约我住客栈,买了酒还要陪我喝,多大的荣幸呀,我能错过一睹芳容的美妙机会吗?”
黑衣人大惊了,愣了几秒钟,才用上了女人的嗓子,“对,我是个女的,可是,你怎么识破我的?”
“是你的眼睛。”
“眼睛?为什么?”
肖光捷微微一笑,“老实跟你讲吧,我们在警校读书时,那是有专门的课程,就是研究怎么样识别伪装者的性别,不管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有时候确实显得很严密,经过专业培训的人伪装起来可以严丝合缝,不漏破绽,但那是在非专业人士面前,而我们当警察就要有能力识破伪装,有一条捷径,就是看对方的眼睛,无论是男扮女,还是女扮男,眼睛是永远扮不像的。”
黑衣美女急忙问:“我的眼睛不像男的?”
“对,虽然你刻意想装成男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露着傲慢的神气,可是,有一个地方,你却没有装好,露啦。”
“哪个地方?”
“就是你的眼睫毛呀。你是个美女,在你伪装成男人时,就不愿将睫毛弄稀疏了,毕竟女人是很爱睫毛的,你可以拿镜子照照,你的长长的睫毛再配上你大大的眼睛,虽然你装腔作势,可还是一双水灵灵的美人眼呀。”
“唉,真烦人,我以为装得可以,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你。”女人将围巾扯下来,有点赌气地砸在桌子上,朝肖光捷翻了一个白眼。
又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顶多比黄妙菁大一二岁吧,脸上傲气浓浓的。
她端起酒杯一口就将杯中酒喝下,把酒杯往肖光捷面前一推:“倒吧,我喝。”
“不了不了,都喝过一杯了,现在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肖光捷劝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女孩问。
“这我说不上来,我不认得你。”
“你不是在我家外面转来转去,不就是想找我吗?”
轮到肖光捷愣了,“你是……白小姐?”
“就是我。”
“啊?”肖光捷不敢相信。“这么晚了,你还在屋外,再说你不是在省城读书吗?”
“我们学校里出了点事,暂时放假三天,我是昨天回来的。”
但这也太巧了,肖光捷只是到白家别墅外随便转转,居然真的见到了白小姐,而且是这种方式。
霎时肖光捷感到一股压力,这个白小姐厉害,不是等闲之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