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音乐:如河)
白尤失血过多,刘旭锦都和母亲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亮着光的抢救室牌子,后来医院用上库存的血源,成功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而余罪城双腿截肢,最后和白尤推进了同一间病房。
病床上干干净净躺着的白尤,身上再没有刺眼的鲜血。刘旭锦都推门进入病房看见他的那一刻,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奔出眼眶。
白尤在急救室的时候他吓坏了,谁叫他都回不了神,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干涩,嘴角僵硬,把母亲戴夙都急坏了。
他根本不敢想,更不可能接受白尤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永远离开他这种可能性。
直到现在真正见到安好无损的男朋友,他才如忽然活了一般,会哭,会闹,会咧着嘴庆幸一切安然无恙。
“病房里留一个家属就行了。”护士冷淡地说道。
刘旭锦都立马激动地往前一步,然而一旁白尤的母亲赢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护士看了他一眼,厌恶地把眼神转开,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脏了眼睛,小声地嘟囔骂道:“没有法律效益的人陪称得上是家属吗,恶心的基佬。”
“?!”
这话说得赤.裸.裸,丝毫没有委婉,甚至恨不得能说得更露骨一些,别人有个脑子就能推理出这之间那种让别人“恶心”的关系。
戴夙离护士比较近。这句声音虽然很小,她却足以听清。而对于刘旭锦都而言,护士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刀硬生生在他耳朵里头划过,刺耳血腥。
只有赢寰离护士最远,没有听清护士说什么。
刘旭锦都如雷贯耳,他想不通护士是怎么知道他和白尤的关系的,而僵硬地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对上对方的眼神时,他看到的是疑惑,诧异,最后是一丝闪过去的失望。
然后没有问清楚,毅然转身而去,坐到了最远的那排椅子上。
“……”
刘旭锦都甚至有些来不及接受,一直对自己很温和,常鼓励自己的母亲对露出一种失望透顶的神色。
他仿佛是突然哑了,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恍惚地驱动四肢,坐到了离母亲最远的一个座位上,然后发着愣看赢寰走进病房。
灯光昏暗,影子倒在脏兮兮的白色墙壁上。走廊里一片死寂,仿佛没有一个活物。但刘旭锦都耳边却吵闹得让他焦躁不安,他耳边一遍遍响起回忆里那些咒骂,带上各种器官也问候了他全家。
回忆里每一个人的脸都是黑暗的,五官只剩下一张嘴,闭上干净,张开就是脏红色的,红口白牙,吐出字眼。还有长得不像人类的手指从人群中凸出来狠狠戳着他的脊梁骨,每一下仿佛都能将他贯穿。
明明不关别人的事,为什么某些人的手指就是可以伸那么长来管他。
但每一次他备受欺辱的时候,都有一道白光都能及时降临在他的世界,帮他驱逐阴霾,燃烧黑暗。
而现在那束光虚弱地躺在一间满满都是让人作呕的药味病房里,他竟然甚至没有资格去看望他,陪伴他。
…
白尤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上面还有让人看着很难受的污渍。
然后缓慢地转过头,看见了余醉城穿着白蓝相间的病号服安静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那衣服穿着好丑。
结果白尤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那件丑衣服。
“……”为了不再穿这身丑不拉几的病号服,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健康生活,决不生病住院。
他艰难地把头微微抬起来,看见那边坐在折叠椅上皱着眉头睡觉的母亲赢寰。
“妈……”
他一开口都惊了,自己的声音如此沙哑,像磨砂纸互相摩擦般难听。
第一声并没有叫醒人。
他正打算再叫一声,刘旭锦都突然推开门,见他睁着眼睛就如摇尾巴的小狗激动地扑到他病床边。
“白尤!醒了!需要喝水吗,我听你嗓子特别哑,我去给你盛水吗!”刘旭锦都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他隔着门一直用耳朵紧张兮兮地关注病房中的情况,以至于白尤第一声虚弱的呼唤连他母亲都没听见,却被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与婚姻关系的“陌生人”敏感地捕捉到,第一个冲了进来。
他刚打算站起来打水,白尤又反抓住他的手,轻声道:“别走。”
刘旭锦都一怔。
“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
“……”刘旭锦都差点没忍住眼泪,咽了一口口水勉强忍住了之后走回他面前安静地坐下来。
白尤牵着他的手,想变换成十指相扣,却没有力气。
刘旭锦都明白他的意思,立马主动扣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脉搏跳动着每一下都在转递给他情感。
白尤嘴角微微抬起来,还心有余愧地感叹道:“那次通话差点就成了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啊,我都记不清我最后一句是什么了……”
“嗯,我在,我一直在。”刘旭锦都道。
“可是我担心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啊,嘟嘟。”白尤无奈地微笑着。
“我陪你!”刘旭锦都认真并坚定地道。
“殉情吗。”白尤苦笑了一下,“这可不行,宝贝。人间这么好,我可舍不得让你陪我离开。”
“可是……”刘旭锦都正欲辩解,却听见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位护士走进来,看见白尤醒了,立马去叫了医生。
护士进来的时候,刘旭锦都下意识地想松开手,但白尤的三只指头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虽然非常微小的细节,但刘旭锦都敏感地顿住了动作,没有松开他。
然后转头就看见赢寰紧紧盯着他的脸,然后把目光放到两人紧握的双手上,眯了眯眼睛,撇了一下嘴角。
“……”刘旭锦都只觉得脑皮都一紧,立马转头看向白尤。
白尤也把实现转向他,看清了刘旭锦都的神色后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打算相伴一生的人会互相谦让。
白尤想牵刘旭锦都的手,哪怕有外人在,刘旭锦都也不会松开;而有亲人在时,刘旭锦都眼中强烈的挣扎被白尤收入眼底,他也会主动放开手让刘旭锦都有一个“伸懒腰”的空间。
医生进来查看完白尤的身体状况后,又叮嘱了一句就走掉了。
听完之后,赢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仿佛躺在病床上的人与她毫无关联,她毫不在乎。
走到门口时,刚好与要进来的戴夙擦肩而过,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戴夙有些莫名其妙。
戴夙走进病房,把椅子拉过来坐在病床旁边,咬了咬下唇,先关心地问了几句。
“谁能想到路上会出这种事呢,幸好人没事。”她轻叹道。
白尤对她淡淡一笑。
把关心的话都说完之后,戴夙有些纠结地摩擦着双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刘旭锦都甚至不敢与白尤交换眼神,两个人都清楚其实双方家长都察觉到他们异样的关系了,只是不知是嫌弃不肯说出嘴,还是迟疑,谁都没先戳破。
病房里沉默了半晌,戴夙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问道:“为什么要情人节来拜访?”
“……”
“不需要陪女朋友吗?”她连忙又补了一句,显得话比较委婉。
“我没有女朋友。”白尤说道。
“噢……”戴夙也品不出来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没女朋友但不代表就没有男朋友啊。
趁戴夙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白尤看向刘旭锦都。
两人对视一眼,不消多言,都读懂了双方眼中的退让。
刘旭锦都和白尤都是属于接受自己随时出柜的那种类型,只不过刘旭锦都希望能更加委婉温柔一些,不要给母亲刺激才好。
最后刘旭锦都深吸一口气:“妈,”他声音颤抖了一下,能听出来半秒的迟疑,但最后还是斩钉截铁地道:“他是来陪我的。”
“啊……”戴夙恍惚了一下,听出来了一些模糊的概念,但她还是挣扎地道:“好朋友一起玩嘛,就可惜这次出了意外,我热腾腾的饭都做好了,都是听嘟嘟说你的喜好来做的,可惜吃不到啊。”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还会有很多时间吃。”刘旭锦都看着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戴夙勉强地笑着,心里念叨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随时来吃啊,这孩子挺可爱的,我挺喜欢的。”她满脸慈祥地拍了拍白尤的手。
“嗯。”刘旭锦都点了点头,“我也很喜欢。”
“…………”戴夙脸上笑容明显一僵。
“……”白尤在心里感叹道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是不是他带坏了的。
“你……朋友嘛,哈哈,总不能互相讨厌,那可不得了了嘛,对吧……”戴夙已经有些荒神了,拼命为自己儿子冲动的言行进行合理的解释。
刘旭锦都叹了口气,这么多暗示,甚至都接近于明示了,他母亲明显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直面现实。
“妈,您别躲了,”刘旭锦都无奈道,“这事儿总要说清楚的,我也不愿意以后藏着掖着,对您撒谎说我是不婚主义者。”
刘旭锦都都这么说了,戴夙也没法装傻了。
妈妈一下就着急了,眼泪夺眶而出,梗着脖子有些激动地说:“我不躲?我不躲我干什么啊我不躲!”她语无伦次地说。
“我……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呢?!你以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戴夙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抹着眼泪抱怨了一通。
但是就像刘旭锦都性子软,戴夙也不会把话说得太难听只是自己委屈了许久,被刘旭锦都安慰着慢慢缓了过来。
用纸巾默默把眼泪擦干净之后,哭泣似乎已经把不理解都冲刷了。
她沉默了好久,两个人也都没催。
最后她叹了口气,道:“你说你们怎么想的呢,那么多漂亮小姑娘不瞧瞧看看,非要跟……哎。”
白尤苦笑道:“我也没办法,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那是你把我们家嘟嘟带坏的吗?”戴夙有些责怪地轻轻瞪了白尤一眼,但就像刘旭锦都一样,她瞪人也很软,没有任何威胁,甚至显得楚楚可怜。
其实戴夙已经接受得差不多了,只是她还有许多放心不下的地方,需要问清楚。
刘旭锦都急忙解释道:“不是,我以前就从来没有对姑娘动过心。”
戴夙转过头,看着刘旭锦都的眼睛许久。
“那我还有几个问题。”
“您尽管说,我一定做到。”白尤信誓旦旦地道。
“不用啊,又不是姑娘家家的,难不成我们嘟嘟还能被你欺负了不成?”戴夙失笑了一下,“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保证那些虚的,我是真问问题。”
“好。”
“你们……这样那样,没法生孩子。那难不成以后孤独终老?没个人照顾?那怎么行啊?”戴夙很忧心忡忡地道。
白尤笑了,解释道:“确实没法生孩子,但您看现在有许多夫妻也都是丁克。况且也不是孤独终老,我们还有彼此,这就够了。”白尤说着,看向刘旭锦都。
刘旭锦都也莞尔一笑,微微颔首:“这就够了。”
戴夙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儿子和另一个小子“眉目传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也没法结婚啊,没有婚姻保护,那……”
“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不是吗?”刘旭锦都抢答道,“如果能结婚,他就娶我;不能结婚,我们就谈恋爱,反正都是一辈子,和对方,没变化。”
“嗯……”戴夙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了,但忽然她又抓住一个重点,眉毛一挑。
“等等,什么叫他娶你?你……???”
“哎?”刘旭锦都一愣,反应过来时脸顿时一红,支支吾吾地没法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就是戴夙想的那样啊,他是嫁出去的那一方。
戴夙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儿子堂堂男子汉,竟然……哎。
后来那些话就是闲聊了,三个人谈天说地,戴夙开朗地很快就彻底接受了白尤这个人的身份只是还有一点小问题没梳理清楚。
“我不应该叫你儿媳,那难道要叫你女婿?好像也不对……”戴夙想着,“男婿??”
白尤失笑,刘旭锦都放松地笑出声。
而等戴夙说自己要回去了之后,赢寰正好就走了进来。
“……”刘旭锦都全身一震,四肢有些僵硬。
“……”白尤脸色一暗。
“……”赢寰冷冷地看着两人。她在门外,不知道听到了他们和戴夙的多少对话。
任谁都知道,接下来会上演一场激烈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