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补满灰色的颗粒,云中冒出冰冷无情的雪花,铺天盖地地撒下,一眼望去,仿佛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遮掩了人们前方的路途,让人丢失方向。力量薄弱的他们无助地钻进这混乱的尘世。
我嘴中吐着寒气,寒冷包裹着我颤抖着的身体。我抱住双臂,一步一步地走着。
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和不断迈出步伐的双脚。
等我稍稍回过神,已然进了小镇。
我缩着脖子,觉得这可能是我过过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了。
我眯了眯眼睛,模糊地看见前面好像有一个婀娜的身影朝我跑来。
不过不用看清脸我都知道了,那是刘孚歆。
刘孚歆急匆匆地跑到我面前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就知道你来这里,我都绕了公园一圈啊,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刘孚歆看向我,声音戛然而止。她愣住了,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指了指我,道:“你、你怎么……哭了?”
“……”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我哭了,可能是因为这该死的冬天冻得我都没有太强的知觉了。
我下意识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脸上,凉得像冰的水珠停在指尖。
我吞了一口口水。
猛地抱住刘孚歆,我把头埋在她的围巾里。过了三秒,然后忽然开始放声大哭。
“唉唉???”刘孚歆顿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双手在空中无家可归似地挥舞了一会儿,最终才放在我背上,轻轻磨蹭了蹭。
“不哭不哭……算了,哭吧哭吧。”
这到底是让我哭还是不哭啊。算了,哭一会吧,好久没哭了。
是啊,自从童年我爸把我“拒绝签收”过了之后,似乎一直就没有掉过眼泪了。
不管是经历了什么。
当初离家出走随风荡漾时很坚强,在草原将死之时也没有一点想哭,后来不管是险些没了双腿,还是得知刘孚歆订婚,哪怕面部沦为怪物,或是白尤因病逝世时,都忍着拦住了眼泪。
可是估计是无意间攒得眼泪多到了一箩筐,到吐出一句“分手”之后全都彻底发泄出来了。
我紧紧地用双臂捆着刘孚歆,哭了不知道多久。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摔了一跤之后抱着妈妈哭鼻子,哭完之后一切都好了。
哭着哭着,我脑子越来越乱,意识变模糊,感觉周围在地震,然后全身无力,竟就如此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的头传来如要炸裂般的疼痛,我捂着头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旁边刘孚歆捧着一本红皮的书,上面印着一个双手抓着两束草的黑发小男孩。书页泛黄,书边卷起,显然已经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磨合。
我一愣。她低着头看书,尽管眼下有隐隐约约的黑眼圈,尽管眼睛没有当初明亮有神,可阳光撒在她的棕色短发的发梢上,还是一样美丽。
“刘小姐。”我勉强一笑,逗她玩道。
“安先生。”刘孚歆听到我的声音之后立马惊喜地抬起头,然后脸就立马沉了下来,身边的空气都降到了零度。
“……竟然听得见,我记得你看书的时候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的。”
刘孚歆一只手四指慢慢蜷缩,“还不是专门为你留了一根神经,”她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咬着牙道:“安病人。”
我一怔,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也知道了吗,蓝槑那家伙多嘴什么。”
刘孚歆一愣,道:“关蓝槑什么事?你知不知道你发烧都到四十多度了,你是想死,想把你脑子烧坏啊!本来就够傻了,真是的啊……”她说话越来越大声,差点站起来指着我骂了。“你是真不知道死活啊?!”
“……”我低下头,咧了咧嘴苦笑道:“你……你这本书,是不是十年前的那本啊。”
刘孚歆没好气地点点头,道:“对。最近想二刷……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刘孚歆俏脸上带着些许怒意。
“这本书叫什么来着?”我继续道。
“斗罗大陆。”刘孚歆下意识道,得意地笑了。
“哈哈……”我有气无力地笑,却刚笑两声就开始猛烈地咳嗽。
刘孚歆立刻一变脸,扶着我叫我躺下。
我现在才觉得我是真的烧晕了,我迷迷糊糊地道:“孚歆你还是一样啊……对于看书,那么认真……”
刘孚歆叹了口气极小声音喃喃道:“已经不一样了啊……”然后非常轻地弹了一下我的脑门,道:“睡一觉吧。”
我道:“你不问问我出了什么事?”
刘孚歆道:“你若想说,我会像看书一样地去认真对待。”
“我和她分手了。”
我用余光看见刘孚歆全身一震,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
我完全笑不出来了,也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描述这件事情。还有一股非常非常忧郁的心情压在心底,却发泄不出来。
刘孚歆也沉默了,轻轻把书合上放到旁边的床头边上,然后带着椅子往前蹭了蹭,离床近了一些。我淡淡地看着她,脑子回放着玫儿嫣然一笑,倾城倾国。
刘孚歆慢慢抱住我的头,将我搂入怀中,轻抚我的发梢,柔声道:“我知道你的感受。这时候就别憋着了,你不知道你笑得多有难看,放声哭出来,把以前经历过的难事发泄出来,哭完了,就整个人都轻了。”
我一直没说话,只是埋着头任由被刘孚歆抱着。
片晌,我才开口:“刘孚歆,蓝槑跟你说过我的脸是怎么弄的吗?”
“没有,只是说你长得比屎还难看,叫我不要吐。”
“……”
我现在飞奔去蓝槑家揍他一拳。
“其实,我正在为人们治疗噬疫。”我缓缓地说。
“嗯,那以后你一定会是个英雄的,全镇人会为你欢呼,给你建立纪念碑,让你名流千古。”刘孚歆弯着眼睛温柔地道。
“但是治疗是有代价的啊。”我悲声道。
我抬起双臂抱紧她,模糊不清地说:“以一人换全镇人的性命,代价是我魂飞魄散。”
刘孚歆的娇躯瞬间僵硬了。
“你……你说什么?”她如百灵鸟般的声音颤抖着。
“所以我们才分手的。”我面无表情地留下一滴眼泪。
刘孚歆抱着我的头的双臂忽然绷紧了一些。“就因为你余生不长了,她就跟你分手?!”说这句话时她咬着牙,声音甚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淡淡地道:“分手,是我提出的。”
刘孚歆一愣,沉默了五秒之后没有再问我分手的理由,而是在我耳边道:“璃殇,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在。我想当你的备胎,只要你记得后备箱里一直有我,就可以放纵不羁地去闯荡。”
我全身一震,立刻手忙脚乱地推开她,呆滞地匆匆与她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慌乱地移开目光,盯着床头柜上的红皮书,目不转睛。
刘孚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她的双臂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在空中停留了几秒,然后尴尬地收回去,右手摸了摸左胳膊,退后了一步。
“我……”
“你……”
刘孚歆和我先后发出声音,两人顿时一愣,尴尬的气氛迅速随着空气蔓延满满一房间。
我挠了挠头道:“你先说。”
刘孚歆抿嘴,苦笑,“我现在是连当备胎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虽然本应是一个疑问句,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个陈述句。
我转头看向她,眼睛却不停四处乱飘,“不是……你不是都跟蓝槑订婚了吗?当然不能……”
“那就是说,”刘孚歆很认真的看着我,“如果我没有跟蓝槑订婚,你就可以接受?”
“我……”我一愣。
“我可以现在就退。”刘孚歆立刻说道。
“……”我瞳孔骤然收缩,感觉额头上都冒出了几滴汗珠。“不是不是,蓝槑他是个很好很靠谱的人,他颜值比我高,才能也比我高,比我有钱比我靠谱,他能给你最幸福的,而且他能陪你白头到老啊。”我停顿了一下,凄凉地指着我自己:“而我不能。”
刘孚歆右手握拳,也道:“我知道他各项比你好,但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那怕余生独自空守一片破烂小草屋我也心甘情愿。”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脑子有些乱。我扶着脑门,道:“可是他……他能给你爱,我不能。”
刘孚歆到吸一口冷气,沉声道:“哪怕备胎也不行?”
“……拜托,放了我吧。”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掉下去,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法控制。“就像你只喜欢我,在我余额不足的生命中,我只想注视玫儿。”
刘孚歆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她盯着我,幽怨地道:“玫儿……玫儿……她有什么好的啊……”
我看向她。
“……”
刘孚歆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算了,我懂了。”
在她念叨起“玫儿”这个简单又有些草率的名字时,我已经灰了许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尽管夹杂着痛苦,但那布满了的幸福是无法掩盖的。
“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