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吃的没什么滋味,张婉婷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他是舍不得分开,何芳也是低头吃饭不言语。这年月路上也没什么可以带的吃食,趁两人睡觉的功夫,二和煮了一大盆鸡蛋,买了两个军用水壶灌了滚烫的红糖水,甚至连手纸都准备了两包。他想了想又出去上街买了一堆绿豆糕、牛舌饼、芝麻酥、花生、瓜子什么的回来,桌子放了一堆一堆的草纸包。
张婉婷躺在炕上没有一点睡意,睁着眼睛看着他在里里外外的忙碌,眼睛渐渐的红了。想着在学校里他无处不在的关心,想着他风雪无阻的给自己送饭,想着他对自己温柔的眼神,想着座在自行车上他宽阔的背影,想着躺在他怀里时的安稳,想到这间屋子里的温馨,眼泪悄悄滚落到枕头上。
从小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心里已经记不清了。从小在爹娘眼里就是个赔钱货,丫头是给别人家养的,吃饱了没有,穿暖了没有?爹娘从来没有问过,哪怕是一回!上初中秋天请假回来给队上,收麦、放羊、喂猪,就是为了挣了工分能继续读书,高中学校里发了补助、粮票还要交回家里,爹娘也没给过一个笑脸,小的时候有吃的先紧着哥哥,有了弟弟又紧着弟弟。自己就是扔在野地里的一块石头,冷了、热了,喜了、愁了谁会在意?自从有了二和,才知道日子原来可以这样过,有他在每天就像泡在温热的水里,让你从里到外都是暖洋洋的。自从有了二和才敢想想以后的生活,才敢在心里憧憬将来,才敢在心里有自己的理想,自从有了二和才真切的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才知道那么多人梦想的出国原来也没有那么神秘。她想到这里,又想起隔壁的何芳,心里也就不是那么堵心了,二和只会对我才这样好。
二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过去掀开被子,在她额头一吻说道:“媳妇,起来吧!”
张婉婷起来,二和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心里一疼,还是怕她难过于是笑着说道:“怎么了,左右就是十来天,你要在家里住的烦了,早点来就是,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一定在家等你。”
张婉婷只是红着眼睛说道:“二和,你记着等我。”话说完,不知怎么泪也流了下来。她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刚刚放假想家的感觉一点儿也没了,只觉着这里才是她的家,这个不大的屋子里有她的爱人,有着说不出的温暖,有着对未来的憧憬,生怕离开这个屋子就失去了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那种被念叨,被呵护的,被温暖的感觉这辈子只有他能给她。
过了一会何芳也过来,张婉婷把二和准备的东西给何芳分了一半塞到包里。何芳也没推拒,心里觉着那样有些做作。她看着包里塞的满满的东西,说道:“婉婷妹子,你是个好福气的,二和是个懂事的!”她说完心里不禁黯然。
张婉婷只是笑了笑,说道:“我们走吧,明年再见!”
三人到了车站天还没黑,对候车室的人山人海大家都已经习惯了,通长几十米的大厅里一排一排的长条椅子上坐的满满当当,没座位的行李放在屁股底下,连过道里都是坐满了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二和挤到售票口又买了两张站台票,回来已经是满头大汗。三人坐在行李上,听着候车大厅里嘈杂的人声,孩子着哭声,推着小车小贩的叫卖声,默默谁也不想说话。看看时间差不多要检票了,张婉婷站了起来朝何芳挥了一下手,算是作别,二和拎着行礼在她身后护着,被汹涌的人群裹挟着,一点上点涌向检票口。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麻利的拿着票剪着车票,一过了剪票口人们扛着行李就是一路狂奔。二和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护着张婉婷同样奔跑着。虽然穿着大衣但是他还能感受到她的纤弱,一路跑了过来车箱门口又是挤成一团,乱哄哄的拎箱子的,背包袱的,还有肩上扛麻袋的,二和看着也是一阵头大。
二和对张婉婷说道:“你先上车,到了座位的窗口等我,其它的不用管。”
张婉婷说道:“二和那你自己小心点。”说完消失在人群中。
他顺着车箱的窗口喊了几声,也许是人声嘈杂,还不见张婉婷应声,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反正现在窗户都开着,跳进去就是。正在犹豫间,身后的一个窗户听到张婉婷的喊声:“二和,二和,在这儿,回头,身后。”
身后隔着两个窗户,张婉婷从车窗里伸出头,拼命的喊着他。他立刻转过身,在昏黄的站台路灯下,车窗里她拼命的招着手,两条辫子在晚风中摆动着,鼻子尖上沁着细小的汗珠,脸上急的通红。二和把行李从窗户塞进去,接着自己也从车窗爬了进去。
进了车箱,把东西放到行李架上。张婉婷说道:“快挤的散架了,要不是你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挤上来。”
二和说道:“晚上在车上好好睡一觉,回了家不管有什么事,都想着我,不要…..不要自己死扛!”他一着急差点把不要跳河说出来。
张婉婷心里只当他是对自己的关心,也没在意。车箱里人越来越多,过道里没座位直接坐行李上的,来回找座位的,搬行李了,挤成了一团。张婉婷看了看手上的表,说道:“二和下车吧,一会该下不去了。”
二和道:“知道了,你路上保重。”说完认真的盯着她看了一眼,好像要努力刻在心里一样。
张婉婷被他看的又有些眼圈发红,轻轻的推了他一把说道:“车要开了!”二和握了一下她的手,从车窗里又跳了下去。她看着车窗外面的二和高高瘦瘦的样子,心里突然就变的有些空落落的。她从窗户里伸出手来抚上二和的脸,说道:“好好的,等我回来…..”就是这一句出口,已经说不下去了。
车窗放下,列车一抖,接着缓慢的加速,随着车头隆隆的节奏变快,一声嘶鸣,绿色的车箱,终于从夜色里消失。随着车箱的消失,心里的不安渐渐升起,十几天后她的大难还会有吗?他赌不起!
车窗外迷离的路灯下,那个身影渐渐的化为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她知道那个身影已经把心占满了,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人生的缘分就是这么神奇,在你最无助,最无奈的时候却出现了最心疼你的那个人,想到了他点点滴滴心里塞满的就是温暖,就是幸福。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把这幸福攥在手里,藏在心里。芸芸众生里缘分就是偶尔光顾的浪迹四方的旅人,有缘人自会发现,无缘者任他寻千百度也会错过。
她下了车,一手拎着包,顺着人群出了车站,下意识的在大衣里面的袄子上一摸入手的是硬硬的一沓钱,这是临行前二和硬塞过来的一千块钱。她知道自己一家人,连上已经成家的两个哥哥,一年挣工分的钱也不会超过80块钱。自己一年省下来的补助就是一百多呢,这也就是爹娘同意自己去京城上大学的原因。
她拿了这一千块钱心里不禁有些茫然,说真的她不知道这钱该怎么花!这钱给了爹娘让他们高兴一下,给小弟娶媳妇?只是不知道为啥,以前工作了一心帮衬家里的想法不知不觉就淡了许多。心里有个声音说道:我不是他们的,我是我自己的,我是二和的,我该有自己的想法。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拿出水壶水还温着,喝一口水,吃了一点糕饼垫了垫饥,再去倒汽车。
送走了张婉婷,他不禁有些心意阑珊,出了车站,再回了候车厅,在人群里绕了几圈才找到何芳,送走何芳,已经夜里12:00了,出了车站好不容易顾了一辆三轮回了家倒头就睡。不知道为啥,心里总不经意的闪现着何芳的眼神让他有些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