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前几年的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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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喝酒

回了家,李和把水倒进水缸,又担了一回才把水缸装满。把水缸装满又不知道该干啥了,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回忆一下梦中的情景。张婉婷是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相濡以沫三十多年,她怎么会抛弃自己,可是在梦中她说过的话却记得如此清晰“二和,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在乎过我”,他坐在炕上心里象塞了一团棉花憋闷的喘不上气来,恨不得再返回梦里问她个清楚!后来自己和何芳最终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那么张婉婷和自己的孩子呢,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为什么心里锥心刺骨的痛会那么清晰?脑子里越来越乱的信息搅的他坐立不安。

“二货(和),咋了,额看你今天起来就像丢了魂似的?”三老虎

“爹,额没事”二和

“跟爹说说到底咋了,睡了三天,差不多哭了三天,像是喊着两个女娃的名字,说说是谁家的丫头,爹去她家看看,要是个好女娃咱就定下来。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咱二货(和)学习好,是个读书的材料。”三老虎

“爹,额真没事,额是怕考不上丢人咧!”二和。

这个还有些陌生的老人对自己的关爱,不由的心里一阵温暖。这一辈子总算有个靠谱的老爹,上一辈子,他那个二流了老爹除了四处游荡,游手好闲,吹牛喝酒之外,真不知道还有啥优点。

“丢甚人咧,从49年到现在村里还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大家谁笑话谁,还不是一样地里刨食,就算不上大学,那高中生也吃香的很,去公社找个写写划划的营生,也不是甚难事。二货(和),不要操心了,今年上不了大学,爹会想办法。”

“爹说的是这个理。对了,今天不下地了?”二和。虽然不知道老爹说这话有什么底气,但他还是被老爹说得鼻子酸酸的,赶快岔开了话题。

“不下了,这天气庄稼正是抽穗的时候,早就锄过几回了,就看老天爷下不下雨了。下雨了庄稼好,不下雨大家就苦熬吧,咱这村里坡地多,靠牲口拉水浇地?”老人说着摇了摇头。

“那生产队有甚副业,总不能年年靠天吃饭吧”李和

“屁的副业,前几年种过几亩党参,可是种下以后,一共长成的没几苗,就那稍微有些模样的几苗县药材公司也看不上眼,后来队里也不种了”老人说道

李和心里实在是有些憋闷,这个村里没有任何拿的出手的东西,没有任何可以变现的东西,就算自己有超前几十年的知识一样无能为力!自己必须拿到起步的第一桶金,否则其它无从谈起。梦境的纠结,现实的艰难,让他心里渐渐的迷茫起来,唯一的安慰就是回忆起来自己的高考试卷答的很好,但是不到放榜的那一天心里就总是惴惴不安的,这样的感觉让他彷徨无计。如果上不了京大怎么办,如果找不到张婉婷怎么办,找不到何芳怎么办?想着这些心情愈发的郁郁起来,和老爹打了个招呼,来到街上。记忆中,这是个七、八百人的小村子,东、南、西、北四条街,四条街汇聚的中央就是整个村子的中心,这个中心自然的形成了一个小广场。这个小广场的南一,北二两面共三座拱形的石门,村里的戏台就建在这座南面的石门的平台上。李和穿过门洞向南过了两条巷子,来到一个院子门口,推门进去,院里静悄悄的。

李和喊到“俊奇哥,俊奇哥在不在”

“喊甚咧,直接进来吧”屋里有人应着

李和推门进去,只见高俊奇正在拿着一个小铡刀,把甘草伸到刀下,一节一节的切成小片,刚才看到窗外也是晾着这些东西。

“俊奇哥,咋不见额嫂子和侄呢?”

高俊奇“她们回娘家了,这阵子青黄不接的,她们回娘家度个光景,唉,苦了她们喽!人家东冶有水地,粮食比咱们多几口。二和(货),你要考个上大学,那可就吃上公家饭了,再也不用土里刨食了。”

李和“俊奇哥,你这是羞臊额呢,万一考不上呢!就是考上了置办衣服,被褥,盘缠也是一笔钱,难咧!还是你好啊,做着赤脚医生,不用下地每天还有工分。”说着李和也是一阵发愁。去了京城,他相信修理电器,收音机、总能有些收入,但是在这个地方,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

高俊奇“兄弟,你是不知道工分咋回事?咱们生产队一个工分二分六厘钱,就算哥哥一年360个工分才多少钱,不到九块五啊!还不如养只鸡划算,一只鸡,一个月20个蛋,还能有个一块来钱。这过年过节总要给女人,娃娃做件衣服吧,总要半斤八两的割点肥膘肉,蒸几个白面馍馍吧!这个工分钱够干啥的?算了,不说这个了,这是卫生院给配来的新药,你给额看看”

李和拿过药盒来一看,是一盒新出的抗菌药,盒子上的英文说明,写着“优西林”,就是青霉素的增强型。

李和看着药盒说道“这就是增强型青霉素,使用的时候比照青霉素剂量减半,但是一定记得皮试”

高俊奇“兄弟,卫生院,好象也是这么说的,额是有点记不清了,人命关天不敢乱用。这药2块一支咧,金贵的要命!还是文化人好啊,这些洋码码一下就看明白了”说着出去又抱了一捧甘草进来。

李和说道“俊奇哥,你切这么多甘草干啥,这里里外外,怕有二十斤了,配药哪用的了这么多?”

“兄弟,这你就不懂了,配药一年只要五、六斤就够了,谁还拿这东西当饭吃!额悄悄跟你说,这东西晾干,县药材公司每斤两块二,哥哥我就指他活呢”高俊奇说着向窗外瞅了瞅继续说道“要不是这甘草能卖些钱,家里劳力不够,分了粮还得倒欠着队上的”

李和听到这,脑子里似乎打开了一片亮光,有点东西想抓住,可是又什么也抓不住,折磨的他有些心神不宁。

看看时间不早了,李和准备要走了,说道“俊奇哥,额要走了,晌午了,回家做饭去”

“别,兄弟,留下,今天晌午在哥哥这里吃,咱这里有好东西”说着,放下手里的甘草,拉住李和的袖子。李和假意的挣扎了一下,又坐了下来,他实在想看看高俊奇有啥好东西。

李和“俊奇哥,额先回家说一声,额爹还在家等着呢”说着李和出了门。村子不大,不到十分钟李和回了家,看见老爹正在摆弄一辆独轮车。这独轮车不是江淮一带的大木轮子上面架着一个木架子,而是人字结构的一个木架,前面一个直径不到20公分的小铁轮,制作简单,队里分粮食,到县里交公粮都用的上,非常方便。

李和:“爹,俊奇哥晌午要留我吃饭,额晌午就不在家吃了”

三老虎“俊奇这小子是个精明人,他没和你说啥?”

李和“没说啥”

三老虎“那就去吧,看看这货要干啥?”

李和再次走到高俊奇家的院门口,却发现高俊奇家的大门栓上了,喊了两声才打开。李和进了屋发现炕上已经摆了一个小炕桌,上面一个盘子,里面盛着一盘褐色油亮蘑菇,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李和闻着这个香味心里前世的记忆喷涌而来,这是台蘑,只有台蘑才有这样奇异的香味。李和在前世从兵工厂离职后到了中年以才发达起来,刚刚混到可以敞开的吃肉的时候了,却发现自己只能吃素了,于是各种山珍轮着来,李和对台磨却是情有独钟。6904的专家们带着他不止一回去五台山向山民采购,一斤要100多块,要是真正的台蘑在超市不下五、六百一斤,一两百的都是假货。葱爆台蘑,台蘑炖海参、台蘑炖小鸡……..张婉婷做的每次都能让他吃的大快朵颐。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心酸,这个跟着自己吃了一世苦,从来没有怨言的女人现在在哪里,还在新乡的村里受苦吗?这一世无论上天入地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给她幸福,不离不弃!那么梦里的她是什么,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还记得在伦敦波兰特大街上,夜色迷离,路灯下她的哭诉:

“二和,你就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乎过我”,

“你永远都是这样子,一不满意就是这种小性子,我不能永远这么宠着你,你要学会慢慢长大”。

他知道即便是在梦里,六年的冷漠,是他真正的伤害了她。

“二货(和),快开门”,高俊奇的喊声让李和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他过去拉开门,只见高俊奇端着两大海碗红面擦尖进来,碗里拌着西红柿,黄花菜,台蘑的小料,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李和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放下碗高俊奇又端进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来,接着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高粱白。坐在炕上先给李和满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上。

“怎么样,二货(和),哥哥没哄你吧,这是不是好东西?这东西在咱们这里也是稀罕货,在太原怕不得是十来块一斤?”高俊奇笑眯眯的指着盘子里的台蘑说道。

李和道“这真是好东西,可是要说十来快怕是不能吧,这要是十来快,台山的村民还不发疯的往太原卖?”

高俊奇端起杯子“来,兄弟,走一个”,李和陪着喝了一杯。一杯酒下肚,高俊奇说道“台蘑在本地也就几毛钱,而且还没人买,县土产公司一共没有十个人,谁愿意赶着马车走一百多里山路去收这个,台山那地方有片云彩就能下场雨,赶着马车,雨里、泥里一不小心就翻到沟里,谁愿意为这个东西去玩命?至于当地人,你当他们不想去太原卖?谁能出的起路费,谁敢担个投机倒把,破坏统购统销的罪名。哪里都一样大家都苦熬吧,反正现在大家也能勉强吃饱。”

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已经是半瓶酒下肚。李和问道“那县土产公司收台蘑多少钱?这也太败家了吧!”

高俊奇“败家?县土产公司人家吃着皇粮,收与不收一个样,凭啥冒那个险?至于价格,嘿嘿,你还真问着了,三块二,今年我还问过,我也动过心思,可是哥哥担不起那个罪名啊。想要去倒腾台蘑,就要有公社开的搞副业的介绍信,这村里、公社谁能给你开这个介绍信,没有就是投机倒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