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前几年的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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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金三爷

从琉璃场到雍和宫那可是真的不近,一个在南二环外,一个在北二环边上,这时候还没有地铁2#环线,只能座公交。前世作为一个小透明宅男,对这一代那可是真的不熟,快下午一点了,才到了雍和宫。雍和宫这年月还没有对外开放,当然也就没有什么烧香礼佛的游客,大中午的正是行人稀少的时候,偌大的雍和宫里竟是看不见几个人。二和一个人在院里瞎逛,竟是没有一个人问询、阻拦。二和凭着前世的记忆:牌楼院、昭泰门、天王殿,一步一步向后走来。

看着这一处处红墙黄瓦,雄伟壮丽的建筑,心里不由的一痛。前世的记忆刹那间回到心头。他清楚的记得前世第一次来雍和宫是94年的5月,那时候刚刚开始实行44小时工作制,周日单休,变成了周六半日,周日休全天。那天周六下午,一吃过饭,张婉婷就开始洗衣服收拾屋子,一边收拾,一边哼着歌,快乐的像只小鸟。二和看着有些奇怪,抱着孩子问道:“媳妇,这是有啥喜事啊,说出来听听嘛?”

张婉婷道:“二和,单位一直是单休。周日休息了,衣服就要洗半天,洗完了衣服就累的腰酸背疼,不想动了。星期天像打仗,星期一打瞌睡。好不容易能双休了,我们今天把活干了,明天带孩子出去玩儿,怎么样?”

二和看着张婉婷的明媚的笑靥,浅浅的酒窝,连眼睛里都是醉人的笑。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笑的了,原来她的眼睛都是会笑的,二和看着竟是痴了。

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张婉婷还是被他看的脸色一红,左手捋了一下头发,右手轻轻的拍了他一下说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呆子,问你话呢?”

二和看着她的轻嗔薄怒心里就是一荡,嘿嘿一笑道:“去,为什么不去,我们可是有些年没出去了”

第二天,一家四口,来到雍和宫,就拿着一台廉价的Tom900相机,十来块钱的乐凯胶卷,在天王殿前头照了好多相片,这世他们前世为数不多的相片之一。

天王殿东侧的僧房,房门“咯吱”一响,打断了二和的回忆。僧房里出来一个穿着土色僧袍的僧人。二和连忙上前打听金三爷的住处。那僧人指了一下西侧的一间僧房。二和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红门,红柱,窗户交叉网格,网格里嵌着玻璃,门却是虚掩着。二和轻轻的敲敲门,问道:“金三爷在吗?”

里面应道:“门开着,直接进来吧!”听道里面的回应,二和推门走了进来,发现金三爷正蹲在地上,地上放着一个小电炉子,炉子上煮着一锅水,看样子正在做饭。京城的初秋,天气依然燥热,尤其午后,再加上屋子里热气蒸腾,一进门就是一身汗,西房屋子的采光并不好,屋里更显得气闷。二和盯着地上的电炉子,心说这地方可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您电炉子也敢用,万一有个线路老化,这里面还能有个好?心里暗自腹诽着,再看看金三爷自己做饭的样子,心里蓦的想起了老爹,自己不在,老爹也是这样做饭的吧,心里不由的又有些惆怅。

二和回身把门打开了一点,屋子里亮堂了不少,接着说道:“金三爷,您这还没吃饭呢?”

“嗯,就我一个人儿,什么时候吃,我说了算。小子,你要是愿意等就等会儿,不耐烦等,就放下东西,后天过来拿。”金三爷说道。

二和随口应了一声,拿了一个马扎过去放在金三爷屁股底下,说道:“金三爷,要不您别做了。我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就怕找不着您。我也没吃呢,要不咱们出去吃?”

金三爷道:“小子喝酒吗?”

二和道:“喝,您好哪一口?”

金三爷道:“青花汾”

二和道:“那走吧,把您这电炉子关了。您这地方可是国之瑰宝啊,要是被您这电炉子烧了,您可是百死莫赎了!”

金三爷起身关了电闸,说道:“有道理。但咱们还是不出去了,大中午的出去一会儿回来就烤熟了。”

他走到门口,喊道:“花帽子,花帽子过来!”

只听院儿里有个沙哑的声音应道:“来了,来了”说话间进来一个人,这人脸色青白无须,身量中等,也是一身长衫,头发花白,看样子年纪应该不小了,可是具体多大却是看不出来。一进门,先屈膝打了一个千,对着金三爷说道:“三贝勒,您喊我?”

金三爷横了他一眼说道:“哎哟喂,我说花帽子,这都新社会了,你就不能把你那奴才相收起来?”

那花帽子道:“贝勒爷,您这是损我呢,我们家可是您贝勒府的世代包衣。”

金三爷一脸的无奈,说道:“花帽子,合着在你心里,我一直就是封建余孽,是吧?”

那花帽子弯着腰回道:“贝勒爷,您这话儿从哪说起的,我对您的忠心,您老还不明白吗?”

金三爷听的脑门上青筋直跳,怒喝道:“花帽子,你个王八羔子,满清亡了,明白不,亡了67年了!你脑子里塞的是稻草吗?我用你对我忠心吗?”

“小子,给他点钱,让他买点酒菜回来。”金三爷回头说道。二和看着花帽子,给了他10块钱。

看看他拿了钱,金三爷冲着他说道:“滚”。那花帽子拿了钱,又打了个千,口中“庶”了一声,起身退了出去。

二和看着花帽子的背景,实在是憋不住了,“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回头跟金三爷说道:“您这是从哪找来的奇葩,简直一个出土文物啊?”

金三爷道:“这花帽子,大名叫张花茂。前清的时候,他们家一直就是贝勒的仆佣,可是辛亥之后就成了雇佣关系,可是他们家还在贝勒府住着。他爹也没什么本事,就是府里倒净桶的。有一天早上出去,就在路上捡着父女两,这老头就在花帽他爹遇上的时候其实已经死了,也没啥病就是饿的。花帽他爹草草埋了老头,就把这丫头带回了家。这张花茂是他爹的独子,这丫头其实就是给他将来做媳妇的。一来二去六年过了,这丫头十六了,出息的那叫一个漂亮,别说贝勒府了,反正这四九城天子脚下,我还没见那么漂亮的姑娘。要说这漂亮也就罢了,关键是人还能干,说话办事利索着呢。”

金三爷正说着,却见花帽子买了酒菜回来。花帽子一进来又是打千,说道:“贝勒爷您要的酒菜回来了,您慢用。”说着把酒菜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多钱还是放在桌子上,弯腰退了出去了。

金三爷看着他说道:“等等,回去拿个碗把这里的菜拿一份回去吃吧。还有你把剩下的钱拿上”

花帽子弯腰道:“谢贝勒爷赏!”说着转身出去。

二和与金三爷把酒菜摆在桌上,这时二和才发现这屋里的所有的家什竟都是黄花梨。暗黑发红雕花的大柜,炕柜,古董架、圆桌、圆凳。

二和给金三爷和自己倒上酒,举杯说道上:“金三爷,相逢就是有缘,来走一个”

金三爷也举杯道:“小子,来走一个,一会谁先爬下谁是孙子!”

二和差点差错点把舌头咬了,这金三爷也太奔放了吧。

二和笑着道:“金三爷,那您可就亏大了”

金三爷道:“吃个屁的亏,喝酒三爷怕谁?再说了旗人爷们,说话就这个调调。”

二和又举一起一杯说道:“刚才,这花帽子的事怎么样了?”

金三爷喝了一口道:“这姑娘十六了,正好花帽他爹身体也不好,所以那年呢夏天呢就给他两办了喜事。结果第二天这喜事就成了丧事,那丫头就在洞房里的房梁上上吊死了。”

二和听到这心里不由的骇然一惊,问道:“为什么?”

金三爷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眼睛已经有些发红说道:“因为当晚有人看到贝勒爷从洞房里出来了,因为当晚有人听到洞房里贝勒爷放肆的笑,因为有人看到是花帽子弯着腰把人请进了洞房!”

听到这儿,二和已经是有坐不住了,只觉着太阳穴窘突突乱跳,头皮发麻,一扬脖一杯酒下肚。手上一较劲,一个白锡酒杯已是被他捏成一团。恨声说道:“一个人,怎么能淫贱到这个地步,为什么?”

金三爷起身又给他拿了一个杯子说道:“花帽子,天阉。作孽啊,一个花儿一样的人就没了!这花帽子是想把自己媳妇送给贝勒爷做妾,又怕自己媳妇三贞九烈的不肯,所以当晚先在洞房里把媳妇灌醉了,哪知道贝勒爷折腾的时候他媳妇半中间醒了。这丫头果然是个烈性的,贝勒爷折腾完走了,她起身就穿了喜袍喜裙上吊了。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等了他六年,他说送就送给了别人。”

二和给自己倒了一杯咬着牙说道:“开门揖盗,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吴三桂、范文程吗?人家好歹捞了官做,这花帽子捞了什么?”

金三爷道:“小子,别生气了,在花帽这儿你觉着狗屁不通,可花帽子就是这么办了。出了这个事,花帽子爹娘也被气死,这贝勒府的声誉也一落千丈。我是贝勒府的独子,出了这个事我实在气不过,有一天夜里,我在贝勒府放了一把火,就离开了,再没有回过那个恶心的地方。也就从那以后我再也听不得满人两个字。听说老贝勒镇反的时候被枪毙了,鞭炮一直放了三天,活该,人心向背啊!?”

二和道:“金三爷,那这花帽子还能留在身边,您就不觉着膈应?”

金三爷道:“当然膈应,可这是贝勒府造的孽,我这是赎罪呢?这花帽子,没什么本事,不工不农,我不管他,总不能让他饿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