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圆领镶红底白纹的官服,头戴从三品乌纱,足蹬白色缎面绣鞋,崇德十九年四月二十八,前晋王妃容语诗正式成为了崇德皇帝身边的待诏女官!
皇上专门低调处理此事,给内务府下了旨,命刘全负责此事。
按照惯例,女官的选拔通常是和秀女一起的。崇德朝已经十九个年头,选秀只有两次。眼下,皇上既无选秀之意,也不是选秀之时,再加上内阁首辅薛怀远刚刚去世,这时候容语诗进宫,的确是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惯例是惯例,先代的时候,德才兼备的官宦女子也会被选入宫中做女官,并不受到选秀的限制。刘全就是根据这一点来应对的。
本朝的制度是,女官在宫中受到尚宫局的管理,而内务府正是尚宫局的上级。因为容语诗的身份特殊,刘全便省去了尚宫局这道手续,她这个待诏女官直接受到内务府总管的辖制。
皇上是四月二十六日给刘全旨意的,刘全思来想去的,彻夜难眠之后终于想到了这样的主意:让容语诗做待诏女官,贴身服侍皇上,不受内务府规定的限制,住所也安排在乾清宫正殿东面的耳房。
二十七日一大早,刘全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皇上,皇上甚为满意。于是,当天颁旨,命语诗二十八日入宫。
消息传出,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都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意外还是震撼?
虽然容语诗入宫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竟然是入宫做女官,而非后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日,语诗决定了入宫,皇上非常高兴,薛怀远的去世对他的打击相当大。这个时候,朝局混乱,他实在是需要身边有个信得过的人。此时,语诗终于答应了他长久以来的这个请求,他怎么能不兴奋呢?
望着他认真煮茶的神情,她的话到了嘴边,好几次又咽了下去。
他现在应该是稍微轻松些了,从他的表情上她就能看得出来。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异常,他启齿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却是不抬头,注意力全在手上。
“那个,”她望着他,从他手中接过茶盏,慢慢地抿着。
“嗯?什么?说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好好听着!”他端起自己那杯,看了她一眼。
“那个,我,能不能不让我入后宫啊?”她吞吞吐吐地还是说了出来,谁知他——
“什么?”她的这句话,让他差一点被茶给呛住,她把手帕递给他,他边擦着嘴角的茶渣,一边讶异地望着她。
“你说什么?”他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不想,不想到后宫去!”
他原本是很惊讶的,甚至还有些不悦,可是,他却开始低下头边煮茶边思考。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他又往茶钵加入了新的茶叶,继续开始煮。
“嗯,要是直接到后宫的话,麻烦太多。眼下的形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呢?”
他沉思着,一言不发。
风儿时不时地把花瓣吹了起来,她看见他的身上已经落了好些。
“那你想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吗?”他问道,水沸腾了,他把茶沫舀了出来。
“做女官,做女官可以吗?”她这么说,他抬起头望着她,“在你身边,在你身边做女官可以吗?”
她的双眸清澈又明亮,如一潭清泉一般纯净。
他一直都不想她的眼睛被俗世污染,不想她的心灵被污染,他珍视她,胜过了世上的一切。
“玉儿,我就怕这样做,会委屈了你!”他坐到她身边,把她的手握着,她凝视着他。
“女官,始终是地位低下。你可以不在乎名分,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背负那么多,却不给你一个承诺!”他说着,侧过头望着她,“再说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你要是没有名分的话,将来对孩子也不好!”
她被他给说窘了,什么孩子,每次只要他说起这个,她就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是在吃药吗,还是什么?”他捧着她的脸,“你是不是生病了?”他担忧的神情,让她的心咯噔一下。
“要是有病的话,早点想办法好吗?什么原因,你明白的!”他这样说道,她只好点头。
还能说什么,能说自己不入宫为妃是因为什么,能说自己不想要小孩是因为别的原因吗?
她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如果他知道了,或许他会一笑而过,或许他会伤心。
可是,她怎么忍心让他伤心呢?
他也没有多问原因,便答应了,说“进到宫里,你什么都不要管,只要在我身边就够了。”
花下,两个人幸福地煮着茶。
谁说花无情,风无情?此情此景,他们也会羡慕吧!
女官?皇上并不知道语诗内心的真实想法,她不会告诉他原因。
可是,入宫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时间给皇上寻找治病的办法了。怎么办呢?
当天,从宫里出来之后,她就找了柳惠之,把自己即将入宫的事告诉了他。
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春天的空气都让人觉得暖暖的。
“哦,这样啊!”他颔首道,看了她一眼,“做女官?亏你想得出这个法子,我服了你了!”
她只是含笑不语。
他觉得这当中有问题,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做这种决定呢?”
“没事,没事!”她又不想让他胡思乱想。
“跟他你说不出口,跟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他说,她停下脚步。
“真的有难处?”他问道,她点头。
他看着她的表情,虽然不是说痛苦的不能承受,可是,也是有很大的压力。
“因为,因为王爷?”他问,她什么都没说,他叹息道,“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等到了现在才——”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说道:“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我也不再劝你什么。只是,我不希望你委屈自己。”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他微笑道:“从今以后,为你自己活着吧!不要为别人牺牲太多,该让别人承受的,别老自己扛着,不必那么坚强!”
她淡淡地笑了,对着他点点头。
——今生,能遇上这样的知己,老天爷,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柳惠之让她不要担心皇上的身体,他会继续研究的,现在他在太医院召集了一帮人在做这个事,而且,户部也给他们拨了银子。
“你只要安心的走自己的路就好了,别的,我会尽力去做!”可是,他又不放心,说,“宫里,还是很麻烦的。你现在以女官的身份进去,别人也不会让你安生。凡事,自己多留个心眼,别再像上次那样,被人害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点头。
“我早跟你说过,皇上他不一定事事都护得了你!好多事,还得你自己担着。不过呢,小心没大碍!”他叮嘱道。
她俏皮地笑道:“这是杜尚宫说的吧?”
他无奈地摇头叹息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就在薛怀远去世前,陆啸峰离开了京城,他跟语诗道了别,说自己要回杭州去了。
因为薛怀远那些话,语诗的心情很是低落,陆啸峰又要离开,她就更加难受了。
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走了,“你不是说要多待一阵子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又怕她担心,说道:“没什么事,只因为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开店。有了你帮忙,一切才这么顺利的。现在交给晚秋,我就可以回家了!”
她给他泡了茶,坐下来,道:“那别的事呢?你没有打算吗?”
“你认为我现在还能回头吗?这一切,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了!”
她不知道陆啸峰为什么谋反,不知道他就是先太子唯一活着的孩子,谁都没有告诉她。
“陆大哥,皇上他说过了,只要你肯放弃,他就不会再追究。你的处境,他会明白的!”不管到了何时,她还是在想办法劝说他放弃,可是,放弃一件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他微微笑了,说道:“你不用再担心了,我自有打算!”
“那什么打算啊?”他越是这么说,她越是担心,越是不能安心。
“陆大哥,你听我的劝,好吗?你这么做,根本就是在害自己,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让陆伯母怎么办?”她依旧是劝他。
沉默片刻,他问她:“语诗,如果有人诬陷你的父亲,你怎么办?”
“为他平反!”她答道。
“要是人家把你的亲人全都杀死了,你怎么办?”他又问她,神情冷峻。
“这,这,”她被他的眼神逼到了绝境,“报仇!”
他这才点点头,说道:“你跟我是一样!既然在相同的环境下,你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又问什么还要继续劝我呢?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也应该明白,我,没有办法停止这一切。”
“因为,我要为我的父亲和家人报仇!”
她垂下头,茶杯中,甘露茶绽放,在水中微微浮动。
两个人都沉默了,陆啸峰的仇,找谁去报?
“不对,”她突然抬起头盯着他,“陆大哥,你告诉我,你的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被陷害的?被什么人害的?我们可以想办法为他平反啊!”
她真的很兴奋,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她可以帮到他了!
陆啸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住了,愣愣地盯着她。
“是冤案的话,我们可以想办法伸冤。把害你父亲的人找出来,绳之以法,这样的话,你就不用那样了!”她为自己的这个主意陷入深深的喜悦当中,以为他也会和自己一样,可是,他并没有她预期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