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合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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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克莱尔搂住点点,问:“你也会来这里结婚吗?”

无以回答,点点机械地点着头,心,揪着痛。

苏易把一瓶水递给点点,帮她解围。点点感激地回望一眼苏易。

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点点联想到如果自己和李黎睿好下去,可能明年的国庆节也会身披婚纱双双来到这里举行仪式。可是,现实残酷地把她的梦想击碎了,她不能自持地让泪水悄然地从眼角淌了下来。她忙掩饰着把目光投向远方。

克莱尔有些诧异,拉住点点的手,关切地问她:“你有什么事情吗?”

点点摇摇头,哽咽着,说:“我……我被这些感动了……”

她的掩饰没有骗过苏易。苏易早就察觉到了点点今天的异样,他从摄影包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点点:“你去坐着休息一会儿吧,我陪他们拍照。”

很想走掉,可现在是在工作,点点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就找了一张石凳坐下,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她有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凉水下肚让她的胃有些不舒服,想呕吐,起身跑下合江亭,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干呕了很久。胃不停地抽搐着,但她心里告诫自己要坚持住,不然对客人太不礼貌了。强忍着不适,点点打起精神,重新回到合江亭上。

苏易不安的眼神让点点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就笑了笑,意思是自己没什么,他不用担心。点点和苏易陪着迪特里希夫妇回到合江亭对面他们下榻的香格里拉酒店后,苏易对点点说:“林小姐,我看你有些辛苦,不如去二楼咖啡厅坐坐好吗?”

点点虽有些忐忑,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坐下之后,苏易要了几样茶点和两杯咖啡,对点点说:“你身体不舒服?”

点点不敢正视他,谎称自己是感冒了,还没完全好。

看着点点手上的戒指,苏易浅浅一笑:“这个戒指我在‘走过合江亭’上看到过。”

深深吸了口气,徐徐呼出,点点迎上了苏易温暖的目光:“那是我的。我还贴了我前男友的照片。”

苏易两手握在一起,注视着她:“我也看到了。他和我长得很像。看到照片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那个帖子也是你写的,对吧?”

“嗯。”点点轻声应道。

苏易说:“我不是要打听你的生活,只是想告诉你,再大的打击都是可以抗过去的。”点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茶点和咖啡端上来,苏易对点点介绍这里的茶点很好吃,他专门给她点了几样。

点点说不想吃。

和颜悦色的苏易要她多少吃一点,恳求她哪怕是吃一小口也行。点点逼着自己拿起餐具往嘴里送食物。

苏易喝着咖啡,静静地看着点点吃东西,似乎他和点点有着情投的默契。见到点点,再忆起自己归来的时候,在机场看到雪崩消息时心绞痛的那一下,似冥冥中召唤他那时和高尚做交接,来到点点身边的。他本想逃,可心生了根一样不能拔足,不禁驻足留在点点身边,看护着她。

点点说:“我不要同情。”

苏易说:“不是同情,是我懂。”

点点说:“你不懂。”

失去了平日和感情相望的克制,苏易横了心,要道出来,苏易说:“我懂。雪崩让你失去了高尚,疾病让我远走躲避。这是一样的离分!知道吗,高尚走了,而我回来了。”

心凛,点点怔忡地看着苏易。

苏易肯定点头:“所以我懂,所以我要给你说。这不是幼稚也不是一时的冲动,我明晰我自己,是该对你说。”

点点问:“为什么?”

苏易摇头:“我也不清楚,就是想告诉你我的一切。”

定定地看苏易,点点说:“告诉了我又能怎么样?”

苏易说:“让你知晓我们都曾为情所困,我们都在伤痛中生活,都还要坚忍活着。”

不喜说过往事情的苏易,面对点点似见到久而复得的红颜知己,要送出自己隐藏不言的隐伤,他想用理智牵制住自己,挣扎着让自己生生吞回,亦都是徒劳,遂服从了自己的心,向点点徐徐道出。

4.情归

彼时的光景,是令苏易不堪回首的日子。

在读大学的时候,他的设计时常成为范本被老师展示给同学学习,这引起了已经毕业多年、准备创业的一位师哥的注意,于是便找到他,动员他一起来加盟。师哥的手里有很多工程要做,因此,在大三的时候,他一边继续在学校上课,一边在下课后赶到师哥的公司,连夜苦战地设计方案,四处奔波地参加投标。一个个项目就这样被他们拿下。作为一名在校学生,他的成果引起了业界的注意,很多前辈对他赞赏有加。

在他脚下,是一条通达的前途。他也计划,把手上的一个方案做完之后,就去向自己暗中喜欢已久的女同学陈依依表白。

这个方案设计得非常不顺,屡次被否决,他只得一次次地推倒重来,绞尽脑汁地构想新的设计方案。夜深时,他倦了,就给陈依依写了一封情书,让自己放松于思念的温馨中。写完时已是黎明,他不想亲手交给陈依依,而准备寄给她。

走出宿舍,早晨清新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看着朝霞里早起晨练的人们都是那么可爱。灵感闪过,一个新的思路闯进他的脑海里,他边走边在脑海里完善着自己的思路。走到邮筒前,把信投放进去,他的思路也完整起来,于是顾不得吃早餐,匆匆奔回宿舍,一口气完成了新的方案。那时,已是下午四点多。

困倦战胜了饥饿,他凑合着吃了几块饼干,倒在床上就睡。

这一睡就是十多个小时,直到师哥来宿舍叫醒他。他把方案交给师哥后,洗了个澡,走出宿舍楼,准备去图书馆。

在路上,他听到身后传来了陈依依的声音。他的心怦怦直跳,忐忑地转过身,不敢直视陈依依。

有些瘦削的陈依依很娇小,瓜子脸,颧骨处有几颗雀斑。雀斑没有损坏她的美貌,更让她的美多了几分俏皮。

陈依依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他接过来一看,不正是他写给陈依依的吗,他不自然地笑了笑,陈依依从他手里抽回了那封信。

他和陈依依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了恋情。

毕业不久,他和陈依依准备结婚,就带着陈依依回家见父母。苏父、苏母见到陈依依,都非常喜欢她,催促他们赶紧结婚。然后,他又去了陈依依的家里,见了她的父母。

深夜,苏易感到身体极度不适,熬过一夜,早晨起床后将自己身体出现的状况告诉了父母。

草草吃完早餐,父母陪他来到医院。看完医生的诊断书,他惊呆了。

大学期间忙于学习和设计,虽然出色的设计成果带给他很多的荣耀,但过度的劳累让他的身体透支得很严重,生病倒是不可怕,让他惊惧的是,他的病是家族遗传的,还伴有一些更为糟糕的并发症,而且,如果结婚生育,这疾病还有可能会遗传给下一代。

这个打击对他是灭顶的,让他陷在绝望的泥沼里,不能自拔。拿到诊断书后,他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见任何人,也不让陈依依再来看他。

父母的歉疚和担忧让他一直强颜欢笑,内心却苦闷异常,他感叹自己命不好,在本该拥有幸福的时候遇到了这种疾病,他不断地考虑着以后怎么办?

几天后,他决定暂时离开成都,出国留学。

很快办妥了所有的手续,在即将出国之前,他拿着相机,从城市的东南边开始,拍摄成都的美景。

摄影是他的一大爱好。从初中开始他就喜欢上了摄影,父亲当时把自己的海鸥相机送给了他,他拍父母吃饭、散步、浇花,后来就去拍杜甫草堂、望江公园、安顺廊桥……而此时,他再次拍摄这些景致时,已经有了不同的心情,他想将每一幅画面都印刻在自己的内心。

当拍到合江亭的时候,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他想起姐姐结婚的时候,租车去了合江亭,他拍下了姐姐和姐夫的喜颜和父母的舒心。就是在那时,父母给他讲了合江亭的传说,他一下爱上了合江亭。自此以后,他每年都会拿着相机来拍合江亭,他拍下了合江亭四季的景致,也定格了来合江亭结婚的新人的幸福时光。

遐想中刚好有几对新人来合江亭拍照。望着这些新人幸福的脸庞,他的心里也有着一丝的甜意,但随即似有一个声音在空中对他说:你只是一个幸福的观望者。

那个声音一直在他头上盘旋,像一只飞鸟一样,忽远忽近重复着这句话。

他有些黯然,刻骨地明白自己不会与心爱的人携手走上合江亭了。

临走的那天晚上,他给陈依依写了一封信:依依,我爱你,我从来没有怀疑我对你的爱,但由于我的身体原因,我不敢想以后。所以,请你原谅我,我们分手吧!你应该得到你理应得到的幸福,而不是陪伴着我这个只有半条命的病人度过。为自己爱的人着想,才是真正的爱。我是这样认为的!不要再来看我和找我,那样只会给我压力和不安。我想,你不希望我有压力和感到不安吧?我会远远地看着你去寻找你该拥有的幸福,我会衷心祝福你!让我们一起度过的所有时光成为我们美好的记忆吧!

苏易决绝地掐断了他和陈依依的所有感情。他知道,陈依依肯定会痛苦,但是,时间是治愈痛苦的良药,只有自己狠下心,她才会离开自己,去找到比自己更好的男人!

带着内心的伤痛,苏易离开成都去了异国他乡。

留学的时候,苏易宿舍的墙上挂着杜甫草堂、望江公园里的竹林和合江亭的照片,每每有朋友和同学来他的房间,总会被那些具有别样韵味的画面所吸引。他就给他们讲这些景点的过往,尤其是合江亭的来历,告诉他们:在成都人心中,合江亭就是西湖边上的断桥,是爱情的地标。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时常凝视这些照片,自问:谁人不企盼有个幸福的归宿,难道自己真的成了幸福的看客吗?

在他离开成都一年半之后,他从母亲那里得知,陈依依要结婚了。

陈依依有个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贝壳。那是她小时候,父母带着她到海边,她第一次见到大海,在海滩上捡到了一枚漂亮的贝壳后,觉得那是大海给喜欢大海的人的礼物。

在国外这几年,每次旅行,苏易除了拍照,就会收集各种贝壳,就是想在陈依依结婚的时候送给她。

陈依依的婚礼和成都其他新人一样,走过爱情斑马线,到花园拍照,然后登上合江亭举行仪式,让合江亭和府南河的河水见证他们的爱情和婚姻。

从苏易离开成都后,陈依依一直无法停止想念孑然一身远在异国他乡的苏易,但她了解苏易的性格,说到就会做到。既然他作出了自己的选择,就应该尊重他的意愿,陈依依隐忍着这份痛,将思念深埋在心底。当她和丈夫踏上爱情斑马线的那刻始,她仿佛听到苏易在喃喃地祝福她!也许这就是缘分,她和苏易只能恋爱不能结婚,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个像苏易一样深爱她的男人。

婚礼第二天,陈依依收到了苏易给她的礼物,一盒贝壳,并不名贵,可是颜色各异,十分漂亮。其中有一枚贝壳晶莹的透着粉红的颜色,让陈依依拿到之后爱不释手。她找人做了一个小小的镜框,把那枚贝壳镶嵌在里面,挂在了客厅里。

一年之后,陈依依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贝贝。

国外的那几年,苏易没有放弃治疗,也去咨询了很多医生,他们对他的疾病都给了惊人相似的结论:这个病存在着极高的遗传几率,而在目前,人类还没有治愈这个疾病的可能,只能靠药物维持,不能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