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爽不?”洪芳高声问。
“太爽了,三姐,再开猛点。”
沿江大道此时静静的,已过了上班时间,车辆稀少,正好得着了洪芳和滟秋的意。一阵风掠来,滟秋鼻子里钻进一股咸咸的味道。洪芳大喊:“把头发散开,扬起来。”
“好啊。”滟秋说着,解开发卡,一头黑发猛然间旗帜一般飘了起来。车子越开越快,越开越野,滟秋感觉自己已经在飞了,心从胸腔里跳出来,飞到很高很高的地方。
过了跨江大桥,洪芳说:“秋子,你来开吧。”
滟秋说:“三姐,我怕不行。”
“少跟我说不行,秋子,要疯就疯个够,三姐可不想看你扭捏。”洪芳说着放慢车速,车子最终在一块巨石下停下,滟秋跳上驾驶座:“三姐,我可真开了。”
“开,三姐给你当教练!”
滟秋以前开过车,是在北京的时候。谭敏敏傍上那个大款不几天,就有了一辆新款捷达,谭敏敏拉她去兜风,滟秋一开始玩得很开心,可是后来,后来她突然一脚踩住刹车,差点把副驾驶上的谭敏敏甩出车去。滟秋知道,她是犯了神经,她跟谭敏敏一道来的北京,一道怀揣梦想,一道受的苦,可是人家现在有了靠山,不久的将来,说不定人家就真成明星了,而她呢?打那以后,滟秋很少碰车,并发誓,除非是自己挣钱买的,别人的车一概不碰。但今天,滟秋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抱住方向盘,手忙脚乱,却又乐得哇哇大叫。洪芳看着她的样子,又是开心又是怜爱,这是个宝贝,她能给我带来快乐,洪芳这么想。
滟秋她们差不多野了两个小时,野够疯够了,滟秋把车停在焦家湾一片废弃的鱼塘前。鱼塘沉死如烂泥,风卷着腥臭,一阵一阵吹来。洪芳捂住鼻子,让滟秋快把车开走:“找死呀秋子,这么臭。”滟秋却跳下车,还把车钥匙也拿走了。洪芳不明白滟秋怎么了,紧张地望住她,这个小姑奶奶,刚才还好好的,乐得跟吃了药似的,眨眼工夫,就又阴了脸。
滟秋一直把洪芳带到鱼塘上游,一块土堤坝上,这儿总算闻不到腥臭了。
“秋子,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洪芳气喘吁吁,胖女人的劣势这个时候显了出来,她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滟秋的步子。可小跑对她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滟秋不理洪芳,目光凝重地望住鱼塘。鱼塘离市区不远,顶多也就二十公里,周围是一片废地,废地尽头,可看见影影绰绰的高楼。这一边,却连着村庄,村庄再往西,就是后山了。
滟秋望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洪芳的目光忽而在她脸上,忽而又在鱼塘里,她弄不明白,一个破鱼塘有啥望头,又不是西洋景。
“三姐你过来。”
洪芳已经喘过气,听见滟秋喊,居然乖乖就走了过去。
“三姐你看,那边是什么?”滟秋指着那影影绰绰的高楼问。
“楼啊,三姐又不是瞎子。”
“楼是哪里修的?”
“开发区啊,宣北区开发区。”洪芳说。
“你再往前面看,这是什么?”
“晕,滟秋你神经啊,破鱼塘有啥看的?”洪芳不满。
“三姐你别急,你再看那边。”滟秋又指住后山方向。
“滟秋你到底怎么了,不会是刚才风吹昏了头吧?”洪芳说着,真就伸手摸滟秋的头,滟秋躲开:“三姐你认真看。”
洪芳就看,可除了茫茫的山,还有遥无止境的绿色,洪芳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滟秋败兴道:“真是猪脑子,服了你了。”
洪芳呵呵一笑:“鬼丫头,到底让姐姐看什么嘛。”
“看钱。”滟秋说。
“钱?”洪芳纳闷。愣了片刻,忽然惊叫道:“秋子你不是在做梦吧?”
滟秋鬼鬼地一笑:“我是做梦了,三姐,钱,遍地是钱。”
“鬼丫头,你吓着三姐了。”洪芳真就一副被吓着的样子。不是她夸张,当她明白过来滟秋让她干什么时,这眼前荒芜的大地,废弃的鱼塘,真就像是铺了一地的金子。洪芳明白,滟秋在说地,圈地,同样的梦话她几天前就跟洪芳说过,只是洪芳觉得那种赚钱方式离她太远,她是个活在现实中的女人,没有滟秋那么浪漫。可这阵儿,当滟秋真真切切把一地的金子指给她看时,洪芳动心了。
“三姐,现在什么最赚钱,地。东州这地方,一切都还在熟睡中,那边开发区只是个药引子,真正的浪潮在后头。”滟秋兴致勃勃,跟洪芳讲起了大道理,洪芳听得入神,听着听着,忽然说:“秋子,真看不出啊,还一套一套的,说,哪儿学来的?”
“学?”滟秋一愣,旋即就爽快道:“还能在哪儿学,夜总会呗。那里天天出入的,都是些神人,他们眨下眼睛,都能眨住金子来,尤其是那个梁栋……”
“就那个规划局长?”
“嗯。”滟秋重重点头。
“你不是挺讨厌他么?”
“讨厌是一码事,听他说又是一码事。三姐,那家伙真是个钱袋子,如果他不好色,我真想拜他码头。你没见过那些开发商,见了他,就跟见了土地爷爷一样。”
“好啊我的妹子,别的妹子坐台只为了钱,你倒好,坐台坐出一肚子学问来。”
“甭忘了,我大学学的是金融,三门功课都是优呢。”滟秋卖弄道。
“可惜没毕业,我妹子炒了大学的鱿鱼。”
两人说着,开心大笑起来,这是洪芳第一次看见滟秋开心地笑,以前虽说她也笑,但那笑里,明显隐藏着什么。
她是个能包得住自己的人。
一听洪芳有了响应,滟秋更加滔滔不绝讲起来,从东州的发展,到西部开发,从中央的政策到东州的五年规划,这些新鲜东西,听得洪芳一愣又一愣。
“干吧三姐,日子不是混出来的,得真刀实枪。我听说过,当年姓皮的就是靠着一只破船,在江里划了十年,愣是在东州划出一片天。”
这时候的滟秋全然没了夜总会小姐那种肤浅劲,她像个小导师,一层层地为洪芳拔开浓雾,让洪芳看到一片美丽的天。
“不行啊,妹子,这得多少票子。”洪芳最后还是摇了头,她不像滟秋,凭着冲动和热情就敢冒险,她尝受过失败,冒险曾给她带来快乐,但也带来挥之不去的噩梦。如果当初她能听老公的话,稳妥一点,不贸然去碰什么股票,不把信用社的钱全砸在股市里,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要知道,五年前,她锒铛入狱的时候,外界曾传说她的身价已过千万,她是榆庆县第一个富婆。
往事不堪回首。
“票子?”滟秋很不在乎地一笑:“票子在这个世界上,你不找,它怎么会到你手里。”滟秋学着江湖老大的口气说:“票子在他们手里,需要的时候,只管去找他们。”
“他们是谁?”洪芳被滟秋身上突然冒出的黑气吸引,不由自主问。
“那些坐在政府里的人!”
“怎么要?”
“很简单,拉他们下水!”滟秋说出这句话,就完全像个黑社会了。口气像,做派像,连她刚才挥手的动作都像。洪芳看得两眼发直。
当天晚上,洪芳请客,带着滟秋去美体中心享受,两人刚躺到按摩床上,洪芳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公司打来的,洪芳接通,瞬间,她的脸色就变了,一把拽起滟秋:“别躺了,快走,公司出了事。”
丘白华让顺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