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一团出事后,铁猫并没拿到要拿的资料,血鹰很恼火,大骂铁猫办事不利,对不起他多年的栽培。铁猫嘴上认着错,心里,却恨得锅滚,恨不能一刀结果掉这个畜牲。是的,当某一天,铁猫无意中撞见,穷凶极恶的血鹰将依然保持着姣好身材和华丽风韵的谢雨亭压在床上时,对血鹰,他心里所有的感激和崇敬一扫而光。畜牲!变态狂!恶狼!他愤愤地摔上门,将能骂的话全骂了一遍,然后愤然离开血鹰的老巢,发誓再也不见这个魔头。如果不是因为万月,他是不会回到血鹰身边的,更不会再次为血鹰卖命。
谁能想得到呢,血鹰前脚强暴了谢雨亭,后脚,就厚颜无耻地向万月求婚,并且上演了一场为万月寻母的戏。铁猫得知这一消息时,谢雨亭已被血鹰秘密处死,他怕自己做下的罪孽被万月知道,更怕谢雨亭身后的力量对他报复。他想在万月面前始终保持谦谦君子风度,保持绅士派头。这个披着人皮的狼,还真能演戏,几句话就让万月消除了戒心,而且还大言不惭地说:“放心,有我在,你母亲就不会出事,无论什么人,什么力量,胆敢动你母亲一根汗毛,我让他死得很难看。”万月兴许是急于找到失踪的母亲,更想通过血鹰的手查到是谁对父亲下了毒手,所以才委屈求全,答应在他安排的居所住下来。闻知此信,铁猫火速从成都赶来,见到万月,第一句话就说:“你必须跟我走,这儿危险!”
可惜,那个时候的万月根本听不进铁猫的话,她被血鹰的甜言蜜语蒙骗了,甚至怀疑母亲的失踪跟铁猫有关。无论铁猫说什么,她都摇头,加上当时新疆混乱一片,各方势力你争我夺,人们都以为万海波把一生的研究留给了万月,一时之间,她成了各方抢夺的目标。为求安全,万月只能住在血鹰那儿。铁猫虽知她误陷虎穴,却又不敢把实情说出来,一旦万月知道母亲谢雨亭是血鹰所害,父亲的死也跟他有关,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冲向血鹰。结果只有一个,万月会跟母亲一样,死得很惨!
这便是铁猫至今不告诉万月真相的原因。
铁猫心里,真是有万月的。
万月进入特二团,血鹰欣喜若狂。尽管此时,万月早已跟他断绝来往,并且发誓要将他的阴谋揭露出来,但血鹰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他不相信万月会背弃他,更不相信万月会真心投靠解放军。他跟铁猫说:“我们的机会来了,这一次,说啥也不能让东突人占了先机。”铁猫吞吞吐吐,他实在不想让万月也搅进这团浑水中来,再者,这时候的铁猫已意识到,万月是不可能嫁给他了,他多年的爱,将随着万月的这一惊人决定,而变成一场白日梦。他痛,他恨,他更是不甘心。他跟血鹰说:“放过她吧,她也是个不幸的女人。”
血鹰冷冷一笑:“怎么,你真是喜欢上她了?”
铁猫没回答,但心里,巴不得向全世界承认,他爱万月,真的爱。他这生最大的梦想,就是牵着她的手,浪迹天涯。
“干我们这行,是不能动真情的。你可以玩女人,怎么玩都行,但你就是不能爱她。女人这东西,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用来爱的。明白我的意思么?”
铁猫还是没回答。
血鹰怒了。血鹰说这番话,就是想表明,他是个为了主义什么都可放弃的人,包括心爱的女人!对铁猫的那份心计,还有他对万月那点儿感情,血鹰心知肚明。但为了主义,为了反攻大业,他一忍再忍,为的,就是能把铁猫牢牢捏在手心,让他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如果铁猫因为一个女人,胆敢做出跟他的主张相背的事,他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好好想想,去找她,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说完,血鹰扔下铁猫,进屋搂女人去了。
血鹰的老巢里,养着不少女人,这些女人,有骗来的,有抓来的。还有几个,是没来得及逃往台湾的国民党军官的姨太太或者女儿。血鹰名义上在保护她们,实则……
铁猫犹豫再三,还是悄然进入了沙漠。一开始,铁猫想得很简单,他想说服万月,离开特二团,离开危险的疆域,去哪儿都行,只要不被血鹰找到,只要能摆脱开那只魔掌。为此他在于海他们赶往红海子的路上,劫持了万月。谁知万月远非以前那个万月,更不是他盼望中的女人。两人在风暴中发生了激烈争执,万月最后以死要挟,说如果不放她走,她就死在他面前。铁猫怕了,他是个有勇无谋的男人,更是个对女人下不了狠的男人。他做过的坏事里,独独有一项空白,就是没杀过女人。迫不得已,他将万月原又送回红海子,没想送去的时间比于海他们到达的时间早了一天。这以后,铁猫一边跟踪万月,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那次水囊的事,就是他干的。原以为扎破水囊,就能将万月置于孤立地位,万月一受孤立,说不定就能改变主意。谁知……
拉拢江涛,是那次扎破水囊后铁猫突然生出的一条计。他想,要是能把江涛拉拢过来,事情或许就可以简单。一则,他能在血鹰面前有所交待,毕竟,他为血鹰又发展了一条内线,要知道,能在特二团发展一条内线是多么不容易啊。另外,铁猫也想以此缓解万月身上的压力,他怕有一天事情败露,万月会遭到解放军的惩罚,有了江涛,事情就不一样,到时可以把一切推到这个替死鬼身上。
为拉拢江涛,铁猫真是费尽了心思。他居然能打听到江涛的老家,居然能将江涛父母找到。
只是,他跟江涛撒了谎。他说,组织已给江涛父母盖了五间新房,还把他有残疾的妹妹送进了医院,用不了多久,他妹妹就能下地走路了。江涛感动得直哭,他最牵挂的,就是妹妹。妹妹才十三,就因突然的一场怪病,脚不能着地了。一想这事,江涛的心就烂,现在妹妹终于有了希望,自己付出点,又能算什么?事实呢,江涛跟铁猫接上头不久,血鹰便派人暗中将他父母还有妹妹接进了疆。如今,他父母控制在血鹰手里,妹妹拖着一条病腿,整日为血鹰扫地抹桌子,不时地,还要受到血鹰的骚扰。那日子,比掉进地狱好不了多少。
这些,铁猫并没瞒万月。他这样做,是想让万月明白,如果她不放弃为解放军卖命,就会有更多的人跟着受罪,她如果良心能安,就尽管按自己的意志一意孤行好了。
能安么?
万月没法回答。
一开始,她把希望寄托在江涛身上,她不相信江涛会上铁猫的当,更不相信江涛会背弃信念,靠出卖自己的战友换取个人幸福。后来她发现,江涛变了,真的如铁猫所说,他在一步步的,朝地狱走去。为此她冒着风险,将信息透露给司徒碧兰,想借司徒碧兰的力量,阻止住他。谁知他竟设计,将司徒碧兰引入野狼谷,自己却在铁猫的保护下,悄悄溜走,差点让狼群吃了司徒碧兰。后来她又婉转地提醒罗正雄,让他留意江涛的行踪,谁知罗正雄一句话就封了她的口。“江涛的事我心里有数,你最好还是先约束好自己。”
是啊,约束好自己。在特二团,她有什么资格怀疑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提醒别人。怕是,全团怀疑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昨晚,她亲耳听见,铁猫向江涛下了命令,要他设法将特二团引入阴阳谷,在开满百合花的那片草滩上宿营,到时……
怎么办,是告诉罗正雄,还是?
禁闭室里,万月心急如焚。她想,血鹰再也耐不住了,红海子没能实现他罪恶的阴谋,已令他羞恼成怒,也令台湾方面相当不满。如果特二团再顺利拿下科古琴,他的整个计划就都泡汤,他在新疆的地位,将遭到颠覆性的动摇。
血鹰及其“316”,怕是真的要豁出命反扑了。
……太阳再一次照亮科古琴时,万月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
特二团突然做出决定,全团西进,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科古琴。已经宣布解散的突击营连夜组织了起来,张笑天和江涛奉命带队,分别向阴阳谷两侧的一二号险要地段进发,用一周时间完成两侧主峰的测量,七天后在阴阳谷汇合。
张双羊和田玉珍分别担任突击一二营的副营长,杜丽丽这次没分在张笑天这边,她自己提议,要跟着江涛。
罗正雄答应了她的请求。
万月从突击营中除了名,继续留在三组,跟副团长刘威一起,向科古琴最西端的乌拉牙峰进发。太阳染红美丽的科古琴草原时,山下的营地已变成一片空地,所有的帐蓬赶在出发前全部撤除,草地上连一片垃圾也没留下。驼五爷哟嘿着骆驼,走在队伍最后面,驼上驮的,是特二团的全部家当。
古丽米热一脸肃然,紧跟万月身后,状若保镖。万月知道,她的监禁并没撤销,古丽米热这样做,是在执行监视任务。到现在为止,她还是一个失去自由的人。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痛,有几次,她想张开口,冲副团长刘威喊:“你们不能这样做,不能听信江涛和杜丽丽的谗言,把特二团往死路上带。”可是,古丽米热的眼神阻止了她。每每看见她要说话,古丽米热就会毫不客气地瞪上她一眼,那意思很明确,你万月目前还没有说话的权力。
说话的权力!
万月绝望地咽了口唾沫,这一路,她真是不知道怎么走来的。等站在险峻的乌拉牙峰下面,等看见那一眼望不尽的千年不化的圣洁雪山时,她的心,似乎由焦急转入死灰一般的平静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神秘的驼队悄然从准格尔盆地一个叫麻嘴的小村落出发,朝科古琴方向走来。六十多峰驼上坐着三十几个人,说是往科古琴草原还有塞里木湖区一带送中药和猎品。晃儿悠儿的驼上,确实驮着五颜六色的毛线口袋。驼队是在天黑时分上路的,领头的是一个叫黑三的老光棍,嘴有点豁,说话总是走风漏气,让人听不清他的真实意思。驼队走出村落,黑三朝身后的小村落望了望,那一望有点悠长,有点别的意味在里面。不过黑三很快回了头,没让那一望持续太长时间。后来月亮从云里跳出来,映出了黑三那张脸。那脸的确有点黑,而且带着伤疤,乍一看,跟戏里旧时紫禁城午门外的刽子手没啥两样。不过黑三是不太计较这个的,他对自己的长相习惯了,就跟习惯眼下这种日子一样,所以他显得很自信,坐在头驼上的姿势让人感觉他是个能指挥得了千军万马的人,了不起!驼队一离开村落,步子马上就快起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极善于走夜路的驼,从驼的步伐上便能看出来,而且,这支驼没戴驼铃,这就有点不一样,一般说,驼队出发,总是先闻到驼铃再看见驼影的。驼铃叮咚,那才是辽阔疆域的声音。
随着这支驼的出发,又有若干个影子动起来,方向,都是朝着科古琴。一时,准格尔盆地热闹了,热闹得很。
美丽的塞里木湖,却照样显得宁静。仿佛,远远近近的动声,都没惊扰它。它依然保持着沉稳凝重的性格,在夜色下发出那亘古不变的光芒。
侦察连长孙虎已在湖边潜伏了五天。五天前,师部接到情报,一直深藏不露的血鹰很可能向塞里木湖这边来。情报是打进血鹰身边的女侦察员设法送出的,她还向师部报告了一个重要情况,血鹰之所以亲自出马,就是想借这次跟特二团交锋的机会,了断他跟万月还有铁猫三人之间的恩怨。血鹰对铁猫已忍无可忍,他所以迟迟对特二团动不了手,都是铁猫从中作梗。铁猫不断向血鹰提供假情报,弄得血鹰总也下不了决心。现在血鹰可以放手一搏了,再也不需要铁猫向他提供什么,江涛已完全捏到了他手心,并且忠心耿耿为他服务。为表忠心,江涛还主动为血鹰发展了杜丽丽。那可是个美人呀,江涛再三向他暗示,杜丽丽的姿色绝不在万月之下,而且比万月更有野心。野心好,血鹰就喜欢有野心的女人。女人有了野心,做事才能不扭扭捏捏,才敢比男人更不计后果地往前冲。一想杜丽丽,血鹰心潮澎湃,甚至有点心花怒放了。她可是个连解放军的高官都看不上的女人啊,如果真能将她搞到手,那效果,可真是不一样!
这一次我亲自指挥,我就不信搞不掉个特二团!他染着醉意,跟手下说。
得到情报,师部当即作出决定,要孙虎带人立刻赶往塞里木湖,跟提前安排在那儿的侦察兵汇合,严密监视血鹰及其“316”的行踪。同时,另一支力量也悄然出发,朝塞里木湖而来。
刘振海知道,血鹰之所以咬住特二团不放,就是想彻底打乱我兵团驻守边疆建设边疆的战略计划,同时也向台湾方面表明,他是优秀的,是没人可以取代了的。要想反攻大陆,夺回辽阔疆域,就必须依靠他。刘振海命令孙虎,血鹰及其“316”进入科古琴山脉前,暂不惊扰他,让他顺顺当当进山。一旦血鹰进山,侦察连就要迅速切断他跟山下的联系,全力保护好塞里木湖区的牧民,不让他们的生命及财产受到伤害。
既要消灭顽敌,又要保护好群众,这是兵团司令部的命令。血鹰及其“316”所以能在疆域生存,就是疆域内还有不少群众不相信解放军,他们听信了血鹰的谣言,说解放军共产共妻,啥事儿都做,特别对少数民族及游牧民族,解放军的政策更是残酷。
“一定要把这股谣言给灭掉!”
潜伏在湖区的草丛里,孙虎心里纳闷着,血鹰怎么还不出现?湖区如此安静,不会是血鹰又耍什么鬼招吧?
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湖面上,平静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盛夏的塞里木湖,真是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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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鹰果然耍了花招,声东击西,这是他一惯的招数。
就在孙虎他们刚刚进入塞里木湖区后,一条消息秘密传入他的老巢,血鹰阴阴一笑:想守株待兔,置我于死地,做梦去吧!他接过侍从递过的酒杯,美美饮了一口,一扔杯子,怒道:“来啊,把紫朵儿带上来!”话音刚落,就有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押着五花大绑的紫朵儿,来到大厅。
紫朵儿正是打入“316”内部的侦察员,她是孙虎手下一名新兵,今年才十七岁。因为长相质朴,眼神里又透着一股憨厚气,孙虎决定让她化妆成流落牧区的外乡女,想方设法接近“316”的人。紫朵儿不负厚望,先是跟一个叫老巴的男人扯上了关系,到他家侍候他瘫痪的娘。后来血鹰老巢里需要一名洗衣工,外加照顾他母亲的起居,老巴便向血鹰献殷勤,将紫朵儿送进了老巢。一开始,血鹰是很不在意这个乡下丫头的,老巢里进进出出的丫头实在太多了,如果哪个都分散他的眼神,还不得累死?是母亲的态度引起他的警觉,他才对紫朵儿暗中留了一手。
血鹰的母亲就是多年前万月跟着母亲谢雨亭见过的那个黄脸女人,她现在更老了,老得男人逃往台湾时都懒得将她带上,只是随随便便说了一句:“你就留下吧,这房子,这牛羊,都给你。”人是老了,脾气却一点没老,而且被丈夫抛下后,她的脾气越发的大,大得几乎容不下一个侍候她的人。这几年,血鹰为了她,真是费了不少劲,前前后后被她骂走的小丫头,怕是有二三十个。骂到后来,血鹰也被骂疲了,索性将此事扔给管家,再也不闻不问。谁知,前段日子,母亲突然容光焕发,脸上破天荒的染了笑,白日里还从她的深宫中走出来,坐在花下晒晒太阳。弄得老管家也挺是纳闷儿,跑血鹰跟前说:“那个小丫头,甭看人老实,哄老太太,可真是有一手。”
“哪个小丫头?”
“就是那个叫紫朵儿的。”
“紫朵儿?”血鹰感觉这名字很新鲜,很特别,想了想,就在脑子里记住了。等再次看到紫朵儿陪着母亲坐在太阳下,就笑着走过来,“你就是紫朵儿?”
“回主人的话,奴家就是紫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