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女儿国”长于“女儿国”,一不留神又生个女儿,我承认我或多或少都缺乏一种阳刚的气质,无论工作中或生活中,都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代价。
就比如,逢年过节要杀个鸡宰个鸭,在我们家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必须有个隆重的仪式。小时候只有春节和中元节才能吃鸡,于是杀鸡的隆重仪式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过节时,先是一家人讨论要吃哪只鸡,一定要选只不能下蛋的母鸡或是很会叮人的公鸡,于是抓鸡的任务就派给胆子大的姐姐,妹妹是个宠儿但胆子比我大,她一般只在妈妈的身边瞪大眼睛看,而我的任务就是烧水。当姐姐抓来一只公鸡时,妈妈已把菜刀磨好,妹妹会拿来一只大碗,盛鸡血用的。这时妈妈就会给我们三姐妹明确分工,妹妹抓鸡脚,我抓鸡翅膀,姐姐抓鸡头,妈妈拿刀抹鸡脖子,奶奶就拿扫把以防鸡飞,一家五口严阵以待。当那只无辜的公鸡不断地挣扎鸣叫时,我们都有放弃的念头,但一想到那香喷喷的鸡腿和嫩嫩的鸡屁股时,我们又鼓起勇气,大家相互鼓励,重新各就各位。就在妈妈一刀抹下去时,我的眼泪第一个飞出来,于是第一个放开鸡的翅膀,强烈活下去的愿望让那只鸡作最后的垂死挣扎,于是妹妹那柔弱的双手也经不起公鸡的挣扎,此时此刻,鸡血四溅,满地的鸡毛和鸡血,我们身上脸上都是血,眼泪和血让妈妈也惊慌失措,而那只鸡早就跑到旁边无头乱窜,只有奶奶那全村人都听得到的叫骂声和扬扫把赶鸡的声音响彻云霄。隔壁只有伯母一家,堂弟也只有七八岁,没人能帮助我们。于是,每每到了过年杀鸡,我们家就成了村里的笑话,宰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四五次的血腥屠宰让我们姐妹仨宁可不吃也再不肯配合妈妈杀鸡了。后来奶奶只好送鸡到同村的姑丈家,让姑丈帮助我们把活儿做了。一直到1984年,我们家有了姐夫,杀鸡这艰巨又光荣的任务才能和村里人家同步进行,我却再也没有学会屠宰动物的机会。
我成家以后,退休的伯父一直和我们生活,他知道我们家的人都胆小,所以这种血腥的场面他是不会让我看到的。伯父仙逝后我们搬家到南宁,因为居住的地方靠近菜市场,于是每每由先生到菜市给杀鸡佬帮忙,要不就直接买做好的鸡,我也一直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直到今年,不停地搬家终于搬到了郊外,远离菜市,生活有诸多不便。昨天黄平果送来一只大阉鸡,先生决定自己杀鸡。我一听连忙摇头,因为小时候的血腥场面留下太恐怖的记忆,我也一直不再杀生。先生也知道我胆子小,叫我烧水后就自己在厨房忙活,我知道这时候不帮忙无异失去夫妻沟通的机会,于是极不情愿地戴上围裙,戴上口罩,心里老大不乐意,嘴上还嘟嘟囔囔地说等下如何收拾厨房的残局。谁知一进到厨房,却看见那鸡已安静地躺在水台里,双脚只用一根红绳绑着。我惊讶地问先生,我怎么没听到鸡叫声呢,我还没有来帮你,怎么鸡就呜呼哀哉了呢?先生说那你想怎么样,我就把小时候全家总动员杀鸡的场景描绘给他听,三秒钟后先生说了一个字“蠢!”我悻悻地走出了厨房。
一直以来,我们家当成最大问题的杀鸡工作,在男人眼里竟然不值得一提,看来要做屠宰者是需要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