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
阿娇,邻家美丽的公主,文化巷刮过来的一阵性感潮、颜值风。
水灵灵的,一枝带雨的小桃红。
被唐诗宋词洗亮了的词语,让爱情濡染得暖烘烘的名字。一个词语的芬芳,让男生们心动神摇。
闺房里的红泥小火炉。宫闱里的红灯笼。
一朵洁白的雪花,在温暖的目光中融化。
楼台前弱不禁风的绿柳,“嬛嬛一袅楚宫腰”。
让法海禅师咬牙切齿的一条蛇。冷冰冰的,置雪片一样飞来的情书于不顾,一朵矜持而又公主一样骄傲的校花。
春天偶然的回眸,大地上所有的花事都为之惊动。土层里刚刚醒来的竹笋,枝头刚刚绽放的花朵,情窦初开的梦境,充满了迷惘和憧憬的眼神……
丘比特的箭镞,长刺的玫瑰,带钩的目光,爱神一次毫不经意地回眸。用温柔俘获彪悍,以缠绵融化刚强,目光化解刀光。一面摄人心脾的经幡,威仪无比的石榴裙。就因为在人群中与她不期而遇,你就染上了无法治愈的相思。
阿娇。一种无法战胜的妩媚和柔软。一根需要篱笆抑或竹竿的常春藤。一种需要搀扶的美丽和风流。
瘦西湖
一个“瘦”字压倒群芳,让多少名山大川黯然失色。那腰呀,细得就像楚王宫里的女孩子。浅浅的一摊,春风一吹就笑了,笑成江南一个好看的酒窝。
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至今还回放着乾隆下江南那段昔日时光。一个唐伯虎的折扇扇圆了的扬州梦,坐在莲花桥上,我们便能听到扬州八怪在画舫上频频碰盏的声音。
二十四桥上空那一弯明月呢?
一个会唱《茉莉花》的女子,横一汪秋波在这里。
走近它,便意味着一次灵魂的陷落。
黄昏,我在海边踟蹰
黄昏,我爱在海边踟蹰。
黄昏,我在沙滩上寻找。
我始终都在寻找那曾经属于我的爱情。晚霞辉映在大海上,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揉碎了我暗红色的思念和忧伤。但我始终都在寻找。脚印是我在沙滩上留给你的诗句,海浪这个恶汉却在我的身后穷追不舍,就这样,我唯一为你留下的,能够表白心迹的符号都被它无情地抹去了。连这唯一能够表达我的爱意的朦胧诗都被浪涛抢走了,我的心怎么能不笼罩在忧伤的浓雾里呢?
咸卤的泡沫顿时溅湿了我的相思!
我明白,你是再也无法读懂我的爱情和忧伤了,那一片令人伤心的空白啊。
黄昏,我爱在海边踟蹰。落日——那是我被爱情烧红了的心,它实在是太需要在海水里冰一冰了。结果呢,那颗燃烧的红心却正像是在这海水里淬了火的钢铁,那是一种无法融化的永恒。
就这样,一颗心在大海里变成了永远守望你的礁石!
明天,大海中那一轮红日,那是我血脉偾张的跳动着的心脏呀,它将一如既往地为你和爱情痛苦地继续燃烧。
黄昏,我爱在海边踟蹰。
黄昏,我总在沙滩上寻找。
暮晚
远山。夕阳。晚霞。
是谁将大山上的天空捅了一刀?天边一直在流血。
西北风很硬。大山微微地有一些颤抖。
山顶上,一头第二天就要被屠宰的黑山羊,没有欢乐,也无所谓忧伤。它咽下去了自己已经嚼碎的最后一口青草,只是说不清那其中的味道。它的鼻子闻得到草香,但嗅不出血腥味。
西北风越吹越冷。天色越来越暗。片片落叶,飘飞如黑色的乌鸦。
一场即将发生的杀戮,大山也似乎颇有那么一点暧昧,脸色总是阴沉沉的。藏在它的怀抱里的山溪,弯弯扭扭的,藏藏掖掖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副好心肠。
夜色,被魔液一样的时间越涂越暗,越涂越黑,只有天边的夕阳还如伤口一样鲜红。黑山羊读不出黑暗,黑夜没有给它黑色的眼睛,它枯井一样的眼眶里,苦涩得没有泪滴。天边,一抹象征派的红霞,但它读不懂暗喻,读不懂流血和忧伤,读不懂生命和死亡。黑山羊习惯性地抖了抖它的山羊胡子,又低下头去兀自啃它的青草,神态黯然。
大森林,黑暗得有些恐怖。高高的苦楝树,显得有些忧伤。只有树枝上的小山雀叽叽喳喳的神态自若,歌声仍然十分清脆,因为它的生命和自由都全在自己的翅膀上。
“呜——呜——”山的那边,远远地传来山猫抑或是狼的嚎叫。黑山羊下意识地昂起头来看了看那传递恐怖信息的远方,它向后仰起犄角,一不小心挂落了天边那一轮夕阳。
黑夜,倒是真的就来了。
墓碑
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矗立着一块墓碑。
大地举起一块庄严的岩石。
可惜纪念死者的生者立碑的时间太仓促了,竟然没有留下碑文,乃至于死者的简历和姓名,一块比“无字碑”还要无字的碑。于是,这至诚的纪念便成了一部神秘的天书,一个抓住了人心而又不易走入情节的故事……
我想那一定是一方背负着苦难和责任的石头,它总向人们述说着什么,用岩石上苔藓不死的语言。脚跟牢牢地咬住大地和岩石,对于死似乎比对于生更加坚定。一次又一次的雷电没有把它轰倒。一具倒下去了的尸体,一个站起来了的灵魂。
那么,这个死者究竟是谁呢?
是为道义折断的脊梁么?
也许是被战争掐断了的呼吸,
抑或是探索者在征途上被险恶阻遏了的生命……
杜鹃花在这里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翻飞的蜜蜂始终没有采访到那条从来没有发表过的消息。太阳在这大山里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岩石始终守口如瓶,从不透露天机。但坚硬的石头还是透露了一丝遗憾,一支没有唱完的歌,一个没有完成的使命,一个封存起来的秘密……
每当我从这深深的山里经过,
总觉得这块墓碑上有一双盯着我的眼睛。
篝火
夜。大森林睡了,只有篝火醒着。
一个老猎人坐在火边打盹。他的怀里抱着一杆铜炮枪。有了枪,他就不会感到孤独。靠着一棵古老的云南松,老人入梦了。他在梦中追赶着一头旋风般奔跑着的麂子。
故事似乎有些古老。据说,这火是一个什么人从木头里钻出来的。因为有了猎人,它没有熄灭。
枪是猎人的胆,
火是猎人燃烧的灵魂。
在熊熊的篝火旁边,猎人有过暖烘烘的童年。在这火边,他懂得了怎样烤熟麂子,他学会了往枪里填充黑色的火药。他的梦想在篝火边起飞,他在火边长大。他追赶岩羊的速度,曾经嘲笑过大森林里的风。他赤手空拳地逮住过一头老熊,一场殊死的搏斗赢得了他脸上那块最光荣的伤疤。
每天,老猎人都要让篝火一页一页地翻开他人生的册页。那个雷电交加的寒夜,一个从头人家里逃出来的姑娘,闯进了神秘的大森林。他留她在篝火旁边过夜。奇妙的篝火啊!竟然把两颗心熔化在了一起。从此,他有了一个拳头都打不跑的妻子。
篝火,一支人性的生命之歌。
篝火,大森林永远醒着的灵魂。
哪儿有猎人,哪儿就有篝火。
(原载《大理文化》2016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