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剑文
雨滴多如书页中的文字。在这个午后打开。急促紧密而又详略得当,小说的气韵,雨的节奏。
雨的字句,只有土地读得懂。
河,似懂非懂地摇着身躯,是躺在土地上的雨。河,是一年四季都在下着的雨吗?
像雨一样的女子,站在河边,数着浪花,还是数着脚印?也许,她只数自己的脉搏,雨滴一样跳跃。血管也似一条河,流淌着激情时光。
河有累的时刻。雨也有累的时刻。
它在哪里歇脚?在哪里安睡?
雨的故乡,是云朵,还是彩虹?
像雨的女子,转身,一下暴露雨的故乡——那双眼眸已经盈满比雨滴更加晶亮的东西。只瞬间,就落成一首诗歌的呜咽抒情。
谁读得懂?
雨,又在继续下。故乡的景色全部染上绿的颜料。哦,雨的故乡,有着月的潋滟清辉。
问雨
雨知道时光的节奏。
雨看见岁月的波澜。
雨是春天秋天的故乡。雨也是一切的故乡,种植四季的繁荣,收获所有的贵重。雨还记得汗滴的咸,血的浓。
雨,走来,雨离去。雨,问雨的心情?
雨,只说水的流速,像一篇文字的节奏。
问雨。读雨。
怎么懂雨?
雨,走向河的深处,用浪花回答时光的叩问。
时光的一束,在春天盛开,在夏天灿烂。
无须疑问,雨滴点亮春天,燃烧夏天,揽秋天入怀的时刻,看见雨的细碎白发——雪花,静静走来。只三百多天,雨就老了?白发三千万缕,只回答时光的脚步,还在云端,等雨。
问雨,何时来?
问雨,何所去?
雨,沉默。
或许,雷声与闪电将翻译雨的心情。
雨,又来了。隔着一个冬天的转身。无须问雨的心情是否依旧,雨,像一篇舒缓的诗歌,缓缓朗诵而来。
雨滴细密如字。
(原载《散文诗世界》2016年第7期)
西出阳关
千年,也许更久。
柳枝写在雪地上的诗句,长成大地的皱纹。
塌陷的关隘深埋士兵的家书。
将军生锈的长剑飞起,夜里多出一点萤火,流星。
天上的星。
两片未消的雪,似故人的眼眸,
望,
三千里:一场雪、万重山。
一行脚印,唤醒孤鸿的叫声,如同千年前的半句诗,
卡在春风的喉。
(原载《星星·散文诗》2016年第7期)
张骞和他的马
瘦了。
那一条河瘦了。那一条路瘦了。那一枚夕阳廋了。
门前等候的那一棵树也瘦了,当年栽种它的人也瘦了吗?
瘦了。瘦了。
那壮硕而魁梧的陕南汉子——张骞,瘦了;还有,那膘肥体壮的汗血宝马,也瘦了。
三万里跋涉,二十载春秋,
把一个人像一枚铁杵一样磨细磨细。
磨掉白嫩面皮,长出时光的沟梁;磨掉光洁脸庞,长出岁月的荒草;磨掉挺拔身躯,长出年轮的半截句号。但是,
容颜改变了,不变的是使命,不改的是大汉的雄心。脸庞改变了,不改的是乐观笑容,不改的是向西的步伐;身躯改变了,不变的是挺拔的脊梁,不改的是使臣的膝盖与气节。
一个人,一匹马,一路风尘,一路艰辛,一路向西……一个人,一匹马,凿穿千山万水,而成一条流淌丝绸、流泻瓷器的万里长路。
一条路,
一个人,用不断叠加的脚印踩出一条路。
一个人,用双腿走出一首荡气回肠的大汉乐府;
一个人,用双脚踩出一篇气势恢弘的长篇汉赋。
一路播撒大汉的威仪气度,一路播撒大汉的雄心壮志,一路播撒大汉的锦绣繁华——从此,无论唐,无论宋,无论明……
一条路,是一曲昂扬的歌。
一条路,是一座躺着的丰碑。
一条路,是一部不断书写的书。
一条路,一匹马,一个人。路瘦,马瘦,人更瘦。
在瘦的西风中,在瘦的四季时光中,一个人,被雕刻成一段一路向西的神话。神话在五万里的路上,神话在三千年的历史中,神话在口耳相传的交谈中。
在瘦的西风中,在瘦的四季时光中,一匹马,被雕刻成一道明亮的闪电。闪电在历史的时空中,闪电在东升西落的太阳中,闪电在芳菲如茵的记忆中。
一匹马,一个人,一条路,行走在历史深处,瘦若无骨,却耀若星辰。瘦如西风,却如朝阳。
瘦的马、瘦的人,在历史的两端;瘦的马、瘦的人,在东西方的两端,撑起东西方历史的桥梁,撑起东西方发展繁荣的彩虹。
瘦的人成为历史的巨人,
瘦的马成为历史的快车。
如今,
在东方,在西方,一个人与他的马匹依旧奔走在瘦的西风中,依旧行进在瘦的夜路中。
一个人。一匹马。在一条路上。
一条路辐射开来的大地上,长满苜蓿、玉米、胡萝卜、芝麻……这些植物,现在依旧是大地上最具活力的植物。大地如书,这些植物就是最动听的乐符最优美的文字。似诗歌,似词曲,似丝绸瓷器的国度特有的骈赋……
人在前,马在后。
一个人与一匹马成为史书上永恒的字迹成为记忆中永不褪色的素描。
(原载《源·散文诗》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