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邵平
没有硝烟的逃离
攀升。左旋。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沿大陆架甩开海市蜃楼。
气流哽咽在喉。水杯撞击手臂,干涸某种表情。你的释然飞越我愁闷的胸膺,勒出航线。
候机楼宽大的幕墙上还残留着体温。抑郁聚焦玻璃窗,灼伤心灵乃至眼神。
爱情像逃离一场瘟疫。两个人的战争,对视或对峙,戏弄分秒变换的晴雨表。
回到右旋,看见自己蹑手蹑脚走上机翼——俯瞰海一般的虚幻。
如果·爱
如果能用文字搭建二层木屋,半圆窗的楼阁,有憨厚的除草机、前廊等候的拉布拉多。
如果鞋贴在雪的身上,发出吱吱的撩拨树林的轻响,然而视野中没有另一双脚印,由此感到安心,感到从天而降的纯净与空灵。
如果窗前点燃一盏灯,或是一支蜡烛,晃动曼妙的身影,随后消失在温暖的门铃声里。
如果扳住铜锁的是泰迪熊惺忪的眼、乌溜的黑发,嘴唇嘟囔一句,噔噔噔扭头跑开。
如果掩门时回望雪夜,晚钟若隐若现,教堂站在街道尽头,和声礼拜,头顶着最绚烂的极光。
高铁时代
那一年南下广州,五分钟增开一班长途,左腿霸占车门,右脚被红袖章的五元收据拽下。此刻,姐姐从杂货店后门突围,揪着断帮的高跟鞋,叫喊头也不回的火车。
这一次高铁北上,站台小憩,半截烟的工夫,行李就不见了。喘着无比惊诧的粗气赶赴下一站,行李飞去再下一站,在京广线玩捉迷藏。
远方的女孩,请接受奔驰的速度示爱。原谅我让你在长沙市黄兴南路排队三小时,抢一串热腾腾的臭豆腐,堵住我狡辩的嘴,挽手完成当天的采购。
心跳,不能再快了。
爱情的高铁,还能不能再快一些
活在别处
我在百事可乐便民椅固定座位,监守人人乐大门,整个上午看超市吞吞吐吐,打响饱嗝。
左手叉腰的是饮料姐,免费品尝三小杯,第四次捏回一声嗔语。
右手婀娜的是热裤闪闪的洗脚妹,嬉笑张扬,常把优惠券塞进大叔的菜篮子。
放工,我也会顺路坐坐,收拢花里胡哨的宣传单,读一些伪装成生殖健康书刊的两性故事。理智屡屡叫停冲动——买一瓶保健饮料。把跨季理发剪裁的钱扔进洗脚水。
偶然在步行街高音咆哮的电讯城相遇。她们叽叽喳喳,被新款智能手机挑逗,瞄我的眼神,竟然明澈了几分。
谜一样的人生
儿时钻进去的迷宫,如今跌跌撞撞,仍找不到出口。
乡音入瓮,拥挤在屡刮不净的招聘墙。一张身份证换一张考勤卡,补交无所事事的上个月的房租。
掖着神龛的大叶榕,肩膀宽的小巷,无法侧身的楼梯间,对面握手楼的女孩,不曾也不敢握手。偷瞄窗台的粉红内裤,幻想言情杂志上的露水夫妻,就有一些黑白相间的鸟从烟囱飞出来,停在电线上边嚼舌边瞪着你。
小汽车不想进城中村,消防车开不进城中村,你有没有住过城中村?这一生背负着一张床——上工伺候机床,放工偎依板床,走在巷道忍受烈日炙烤,轻易就瘫倒在被城市丢弃的床上。
桥
你今天走过的城市,一定不会被桥下的铁道栅栏切断喧哗——少年站在堤岸侧目,火车肆无忌惮地穿过身体,像怀藏密函的战车,甩开两侧的静穆,大口喘息黑与白。
沿着战火侵略的暗沟,野草一路摇曳到江渚。几座厚实的残墩,匍匐水面,干涸时升出双眼,等待纵身一跃跑跳过江的人。
东洲岛被江水雕琢成船的姿势。湍急处折转身,去意决绝,似在逃避,一城故事,一场爱情,又许是风雨交加的不眠之夜。
人们习惯把愿景瞥向倏然巍巍的新桥。我的愿望截然不同:就让少年回到少年,火车风驰电掣……
(原载《散文诗》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