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看出去,星子特别的亮,夜色垂落如蓝丝绒垂落,周遭充满机械化的温柔,无所谓时间,似微茫的太空飞行。人不该离开地面太久,狭小孤寂的空间令人忍不住朝本质逼近。但其实生命不应当离本质太近,除非是兽或者是神。
宝琳已经睡得很沉,身上搭一条天青色绒毯,肚子一起一伏,发出幼儿才有的很小的鼻鼾。
亦微发现,宝琳一睡着,周身就会散发类似痱子粉的婴儿香。
这时采采才静静发问,"亦微,你做了什么?"
没头没脑,亦微转脸望着采采,很茫然。但是钟采采的眼睛幽暗得恐怖,又有点像受了惊吓,睫毛张很开,于是亦微明白她在说马修的死,便道:"警方都说了是一桩意外。我能做什么?"
"呵",采采冷笑了,摇了摇头,耳铛乱晃,啪啪打在两腮,"我晓得你恨他。"
亦微随即截住话头,"钟采采,不管你要说什么,想清楚再说。"
采采却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骇笑道:"江亦微,你真可怕,你不过因为清容说'请照顾我的女儿',……"
闻言,亦微伸手关了头顶的阅读灯,戴上眼罩睡了,没有再理会她。钟采采实在是看了太多的阿加莎·克里斯蒂。
回国当晚承友就来了。
亦微刚给宝琳洗了澡,哄她去床上睡了,弄得一身汗,听到门铃响便去开门,见门口站着厉承友脸上泛着幽幽的金属光,神情郁郁的,明白他是在为清容的死难过。"怎么回事亦微?我一直认为最后会自杀的那个人是我",承友在沙发里颓然坐倒,"你不知道,我常常想等到把生命最棒的那一部分过完,我就去死。"但生活的真实在于谁也没法断然区分它的美丽与残忍。
电视里在播一档连续剧,男主角正是厉承友,跟一个女人在大雨中拥吻。
亦微扫一眼,转过头来望着承友笑,"我不知道你还会演戏。"
他自己也笑了,样子很无耻,"之前我也不知道。"
推开幼儿室的门看时,只见一线杏黄光影里,宝琳在睡,头发金红色的,披得一脸一颈,像只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