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下了一场雷阵雨,浓云堆在天边,一时层层叠叠像岛屿,一时又游移如同恐龙和鲸。
雨势突然变得很狂,打在窗台的一盆茉莉花上,叶片溅起水来,沾湿亦微的衣角。周遭都是凉爽夏之空气。
他们四人正战到酣处,承友的手机却响。是朋友约出去喝酒,他赶忙一叠声说好。搁了电话承友长吁一口气,"真真好友,救我贱命。留在这里结局是给你们三个输得清光"。
倒是真话。承友一路输得底儿掉,却是黎天舒攻城掠地大获全胜,采采跟亦微些许小赢。采采坐承友的上首,顺势拿了他的钱包来看,"喏,这不是还有一沓,慌什么?"承友却嬉皮笑脸道:"尊严,主要是尊严。"
说话间雨已停了。采采跟天舒看看表,也知时候不早,遂一并都散了,各自打着哈欠跟亦微说留步留步下回再约。
亦微关上门,在客厅里呆呆站一阵,嘴角有一个灰淡的笑影,鼻端还似有访客留下的香风细细,一时又不知怎么像是闻到栀子的气味。
她打开唐幻的房门,蹑足走去床边看一看,深蓝的夜色里,唐幻已经睡很熟,睫毛扇子般覆在眼上,跟着呼吸一起一伏。
亦微转而走去卧室找康澄,他还没睡,却是在书房看电影。她也不打岔他,先倚在门口看一看,认得那电影是戈达尔的《筋疲力尽》,已经演到收梢,男主角中枪后沿着长街踉跄跑走,后来倒地死了,而女主角的脸上没有悲喜,头发如少年般清简顽劣,中性的,像个神。呵,1968年-伟大而徒然的1968,那些美丽的年轻人以为自己能对虚无做点儿什么,但其实并不。
等到字幕起来亦微才走过去康澄背后环住他,"重温新浪潮?"
他竟一点没受惊,只伸一伸懒腰,道:"唔,他们都走了?"
"嗯",亦微的鼻子触在康澄耳后,那里散发着一种很淡的汗味,她很贪恋地嗅一嗅,又道:"那位黎小姐很美,风度也好。"
"可是我更喜欢你。"
亦微便哧地一笑,拧他的下巴,"嘁,洒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