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凡韵着地之处,恰好碰上了断落在地上的剑尖,她拾起剑尖,一咬牙,便向自己的左腿扎去。
一股鲜血立即在水中溢开了,而剧痛使丁凡韵有些迷糊的神智一下清醒过来,本已消失了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丁凡韵奋力上浮,很快便升至水面。
此时,水面已比插于石缝中的断剑略高一些了。
丁凡韵决定再冒险一次!
她在水中找准了断剑,然后仔细辨清了水流的方向,心中道:“生死便在此一搏了!”
她双掌猛力下击,同时右足在石缝中的断剑上猛地借力一点,身躯便已飞掠而起!因为起点比原来高,所以纵掠得也较原来高!
当升至离地面四丈之余处,丁凡韵的力道已竭!
她开始下落!
下落时,她的右手前探,碰到了冰冷坚硬的石壁!
她的心一沉:难道进水的洞口比这还高?
就在此时,她的右手突然一空!
丁凡韵不敢怠慢,左手立即疾出!
然后,她的双手便同时攀住了洞口的边缘!一股凉凉的水顺着她的双手流过她的身体,然后流了下去!
丁凡韵流泪了!因为她从右手探空的时间可以判断出洞口有一尺多宽!
也就是说,这个洞口可能容她爬出去。
丁凡韵双手齐齐用力一按,身子向上一纵,再一拧腰,她便已经钻出了进水的洞中了!
她又向生存下来的目标迈进了一大步!丁凡韵趴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任凭洞中的水从她身上漫过,然后落下去……
半晌,她终于开始向前慢慢地爬去,洞只有一尺左右的高度,所以她只能爬着前进。她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前面能不能顺利通过,但她只能别无选择地向前爬去。
洞中有一种古怪的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
爬着爬着,丁凡韵的手突然摸到了一个活蹦乱跳的东西,待她明白手中所握着的是一只活老鼠时,她立即晕了过去。
似乎很少女人不怕老鼠的。
不知过了多久,丁凡韵又悠悠醒来,那只老鼠还被她握在手中,但已经被她捏死了。
丁凡韵狠狠地责骂自己:“你怎么能够因为一个老鼠而晕过去呢?如此软弱胆怯,你又岂能为爹报仇?”她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勇气,猛地把老鼠用力一捏,老鼠成了一团碎末!
丁凡韵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失声痛苦,边哭边向前爬行,声音在狭小的空中回荡着……
爬出了大概有十几丈远,拐了一个弯后,开始有了坡度,不过洞的高度却也加大了。丁凡韵可以半躬着向前爬行。
似乎路是没完没了的长,因为一直是上坡,又一直不能直起身来,丁凡韵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她怀疑自己若一趴下,就会永远也起不来了!
腿上的伤口在水中浸润太久,已失去了提神的作用。
终于,坡道变成了平道,而且就在此时,丁凡韵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还不是刚才那洞中的细流声音,而是一条真正的河流才会具有的声音!
“潺潺潺……哗哗哗……”
丁凡韵精神大振,凭着直觉,她断定这声音一定是来自于她庄中的那条河流的声音!这是她听了十几年而非常熟悉的声音!
丁凡韵终于爬到了尽头!她发现洞口长着一丛丛茂密的草,正是这些草从上边披挂上来,遮住了洞口,以至于她在庄中生活了十几年也从未发现这个洞口!
洞口的下部已被河水浸住,所以河水才会流进来。
只是丁凡韵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开始呆在洞中的时候并未进水,而后来却有水流入了,不都是同一条河吗?
其实这是与河流的水位有关,每条河的水位,白天总比夜里要低一些。而这条河的水在白天时比洞略低一些,只有到了夜里,水位涨了,才会使水漫进洞中!
而此时正是在夜里。
丁凡韵走过的石室是当年范蠡建此地下墓室时,让最后一批工匠撤出来的通道。为了防止泄密,他所请的工匠都是分批请来,一批工匠完成一部分工程后,立即换一批,所以工匠们并不知道他们所造的是一个用来藏财宝的地下墓穴。
而最后最重要的工作,范蠡找的工匠全是他花重金从地方官手中买来的死囚犯。当他们完成所有工程后,范蠡便让他们进入这个石室,然后由丁凡韵爬出来的洞口爬出,每出来一个,就在洞口杀一个,然后扔进河中,自有人在下游捞了起来,干脆利索。
从此,便没有人可以知道此墓穴的重重机关了。
不过当时这个洞口并没有被水淹着,只是年代久了,河床开始抬升,才会漫进水的。石室平时悬在高位时,水自然也无法进入,而当宁勿缺触发机关,使这石室沉下去之后,才进了水。
也正是这股水流为丁凡韵指引了一条生路。
丁凡韵探出头去,看着眼前这条她极为熟悉的河流,知道自己终于绝处逢生了!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本是凭着一股坚强的毅力支撑着的,此时心弦一松,她便支持不住了,一下子栽入河中!
就在这时,她的一只鞋子脱落了。
也可能正是因为她晕眩过去时,才使她没有被风雨楼的人发现。此时是在深夜里,丁凡韵又是无声无息地顺水溜走,自然不易被发现。
而“捉鬼老妪”便是在竹林旁的河滩边发现了晕死在那儿的丁凡韵,当时,丁凡韵的心跳几乎完全停止,气若游丝,身子因为在水中浸得太久,已成了一种苍白之色,身上的衣衫也已在爬石洞时被磨得破破烂烂,几乎不能遮体!
“捉鬼老妪”并不是一个菩萨心肠的人,却仍是为丁凡韵这一副惨状而震惊了!
她下决心要救活丁凡韵——也许,这是她一生中惟一的一次救人!
当丁凡韵醒过来时,她被坐在她身边的这个丑陋老女人吓了一跳,但她很快便明白过来:一定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于是,她向“捉鬼老妪”感激地一笑,真诚地道:“老奶奶,是你救了我吗?谢谢您!”
“捉鬼老妪”呆在那儿了,因为几乎每一个人见到她时都是避而远之!无论是在她年轻时还是现在。除了她师父常无常之外,没有人对她如此真诚地笑过。即使有人对她笑,那也是讥讽,或畏怯的笑。惟有这位年轻的姑娘如此真诚友善地对她微笑,而且……而且她竟然称自己为“老奶奶”。
一直以来,连“捉鬼老妪”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一个性情古怪暴戾、无情无义之人,但现在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几乎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那是一种面对自己心爱的亲人时才会有的感觉!
“捉鬼老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丁凡韵见状,忙强力支撑起来,关切地道:“老奶奶,你怎么了?”
“捉鬼老妪”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没事,没事,我是见你醒过来太高兴了。”顿了一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姑娘,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丁凡韵道:“老奶奶呀?你不高兴我这么叫吗?”
“捉鬼老妪”忙道:“不,不,高兴,高兴。”她笑了,很慈祥地笑了,眼中却已有了浊泪!
丁凡韵发现这丑陋古怪的老婆子此时竟如此慈祥,不由有些惊讶。
她自幼便失去了母亲,虽然“剑匠”丁当对她很疼爱,但父爱终是不能取代母爱,所以,丁凡韵缺乏一种母性的关爱,而此时,她竟从“捉鬼老妪”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母性所特有的光芒!
她本来尚略有些畏惧的,因为这种光芒而彻底消散了,在内心深处,她对“捉鬼老妪”甚至产生了一种依恋之情。
这看似有些不可思议,细细想之,却很正常。丁凡韵生活在这偏僻的“空剑山庄”中,自从其母亲去世后,她的身边便没有了女性的关怀,而她又从未离开过“空剑山庄”,可以说“捉鬼老妪”是她除母亲之外接触过的惟一一位年长的女性!
而“捉鬼老妪”因长相奇丑,自幼便被双亲遗弃,幸得常无常相救,才留得性命,后来她虽然学成了惊世骇俗的武功,却因丑容而使人人避而远之,常无常性情古怪,他见自己的徒儿年龄渐长,已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但恐怕是不会有人来问津他这丑徒弟了。也真是怪人有怪招,他竟然在临终前留下一句话:要“捉鬼老妪”随便在她的两个师弟“红鬼黄魅”中拣一个作为丈夫!而“红鬼黄魅”无论谁被选中,都不得拒绝!
那时,“捉鬼老妪”还没被人称为“捉鬼老妪”,她用的还是其师父常无常给她取的名字:年奴娇。年奴娇心想师父这个主意也是有些糊涂了,但没往心上搁,只是不想在师父临终时还违背他的心意,因此便点了点头。
“红鬼黄魅”在师父面前也点了点头。
谁知常无常一死,“红鬼黄魅”瞅个空拔腿就溜了,他们怕被自己的师姐选中就惨了!因为他们的师姐其长相也太丑了一点,简直比他们更有过之。
年奴娇这下可来气了。她本是准备对师父之命来个阳奉阴违的,现在自己两个师弟却如此避着她,反倒把她的古怪性子激了起来:好哇,你们怕被我选中是不是?怕娶我为妻是不是?我就偏要死缠着你们!
从此,她便一心一意要捉到“红鬼黄魅”,至于捉到“红鬼黄魅”之后怎么样,她还真没细细去想,只是为了赌一口气而已!
但“红鬼黄魅”却不是那么好抓的,这几十年来,年奴娇的日子几乎便是在捉“红鬼黄魅”中度过的,越是追不上他们就越要追。三个人都是世间顶顶古怪常无常的弟子,所以三人都是脾气古怪。这几十年来,“红鬼黄魅”几乎将天下所有的地方都逃遍了,而年奴娇也几乎把天下所有的地方都追踪过了!
于是,年奴娇的名字慢慢地就被人忘了,人们便称她为“捉鬼老妪”!
到后来,她与“红鬼黄魅”几乎都已忽略了自己为什么要追为什么要逃,而将这件事当作了一种信念,就像早上起来要洗脸那样自然而然——其实不洗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人说“红鬼黄魅”已是江湖中最顶尖的逃命高手,还有的人说“捉鬼老妪”是世间最优秀的追踪高手,想想他们三人已积累了几十年的经验,此话应当不假!
如此一个古怪的老婆子,又有谁会愿意接近呢?
所以,“捉鬼老妪”不可避免地就成了一个孤寂的人,而以她的性格,是不会承认自己是一个孤独寂寞之人,她会把它压抑在心底,越积越多,越积越深!
于是,她就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喜怒无常,再加上她那可怕的武功,江湖中人对她更是避而远之了。
这就形成了一种恶性的循环。
丁凡韵则成了第一个闯进她生活中的外人,并且奇迹般地与她相处得如此融洽!
当丁凡韵将她所住的“空剑山庄”如何遭到袭击,父亲如何被杀,自己又怎么会在河中出现的前前后后说给“捉鬼老妪”听了之后,两人已很是亲密无间了。
这也得益于丁凡韵那善良、温柔、随和的性格,她自己的容貌也并不很美,所以比一般的年轻姑娘要容易接受“捉鬼老妪”这样丑陋的老婆子,何况“捉鬼老妪”还救了她的命呢。
“捉鬼老妪”为丁凡韵找来衣衫,为她炖鲜美的汤,替她疗伤……而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也体会到了一种奇妙的幸福感。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看着别人美美地喝着自己亲手炖的汤,也是一种享受!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捉鬼老妪”慈祥地看着丁凡韵的情景,谁会相信她真的是“捉鬼老妪”?
当丁凡韵身体稍稍恢复的时候,她便提出要去“空剑山庄”,她要看一看自己爹爹及其他庄内之人,她要将他们安葬了,她还想为爹报仇!
但“捉鬼老妪”阻止了她的冲动,因为凭丁凡韵的武功,孤身一人进“空剑山庄”无异于飞蛾投火,自取灭亡!
但丁凡韵坚持要去,于是“捉鬼老妪”便突然出手点了她的穴道,然后将她放在床上,道:“让奶奶先替你去看看!”
丁凡韵没想到“捉鬼老妪”会来这一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了。
正当丁凡韵回忆以前的事时,她突然听到从“捉鬼老妪”那边传来了一声压抑着的呻吟声,尽管声音不大,却让丁凡韵心头猛地一震。
她急忙道:“奶奶,你怎么了?”
隔了片刻,她才听到“捉鬼老妪”的声音:“没事,大概你听到的是我说梦话吧。”
不可能!这样的谎言怎么能满过冰雪聪明的丁凡韵?她忙端着油灯,向“捉鬼老妪”所住的单间走去。
“捉鬼老妪”的脸色很不好看,有一种淡淡的青色,虽然她强自对丁凡韵笑了笑,却仍是掩饰不了她的痛苦!
丁凡韵扑了上去,握着“捉鬼老妪”的手,发现她的手竟然热得烫人!心中不由方寸大乱,知道有些不对劲,便急切地道:“奶奶,快告诉我,你怎么了?”
“捉鬼老妪”还待再睡下去,但看丁凡韵一脸焦急之色,便不忍再骗她了,她只好照实道:“边老贼好不歹毒,竟使了剧毒,毒已侵入我的体内!我本认为以我的内力,这点毒一定能够将它逼出来,没想到……没想到边老贼果然厉害,他的毒进入我的体内后,竟不由经脉游走,而是侵入骨骼中,再由骨髓弥漫全身!而我已不可能将骨骼中的毒逼出来了。”
丁凡韵颤声道:“不!不可能!奶奶,你武功盖世,一定可以把毒逼出来的!”
“捉鬼老妪”见她如此,心中颇为欣慰,对自己体内的毒伤反倒不甚顾虑了,她甚至在心中暗想:“有她如此关心我,我中了毒也值得!”
“捉鬼老妪”道:“这是事实,你也不用伤心,反正我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够了!”
丁凡韵哭道:“不!奶奶你要活到一百岁,二百岁,永远永远地活下去!”
“捉鬼老妪”心头一热,老泪纵横,她怜爱地抚摸着丁凡韵的秀发道:“好,奶奶要永远永远活下去!”但她自己知道这恐怕已不可能活多长时间了。如果刚一中毒时,她立即就以内力逼出,那么此时毒素尚在肤肌中,未进入骨髓,还能将之逼出,现在却太迟了。
丁凡韵忽道:“这老贼一定有解药,对不对?我去找他!我一定要把解药找来给奶奶!”
“捉鬼老妪”闻言一惊,因为她知道以丁凡韵现在的武功,根本就不是“无牵无挂”边左城的对手,何况边左城为人奸诈毒辣,丁凡韵去找他岂不是白白送死?
这时,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在心里对自己道:“对,就这么办!”
心念已决,“捉鬼老妪”便道:“孩子,你靠近一些,奶奶有话要对你说。”
丁凡韵很听话地又靠近了一些,她道:“奶奶,有什么事您只管说吧。”
“捉鬼老妪”道:“你心中是不是真的有奶奶我?”
丁凡韵道:“奶奶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待我这么好,我心中当然有奶奶……”
“捉鬼老妪”含笑地点了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奶奶就放心了。奶奶死了之后,你还惦记奶奶不?”
丁凡韵忙道:“我不许奶奶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一急,她又流泪了,双手用力地握着“捉鬼老妪”的手,似乎是担心一撒手,“捉鬼老妪”就会飞走一般。
“捉鬼老妪”颤声道:“好,好。”突然一声剧烈的咳嗽,竟然咳得“捉鬼老妪”直不起腰来!
丁凡韵忙为她又捶又揉,半天,“捉鬼老妪”才抬起头来,脸色更不好看了。
“捉鬼老妪”吃力地道:“奶奶这一辈子没疼过……疼过什么人,就……就疼……你一人,奶奶这一辈子也……也……也没被人疼过……就你……就你一个人疼奶奶,奶奶……心里……心里高兴……”
说到这儿,又是一阵揪心的咳嗽!
丁凡韵悲声道:“奶奶,你别说了,留下力气把毒逼住,我这就去给您找药!”
“捉鬼老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你不愿多……多陪陪奶奶吗?”
丁凡韵惶然道:“孩儿怎会不愿?只是奶奶伤成这样了,我……我……心里难受。”
她再也忍受不住,一下子扑在“捉鬼老妪”怀里痛哭起来!这些日子,她所经历的伤悲是太多了!
“捉鬼老妪”强撑着身体,轻轻地拍着丁凡韵的背,半晌,丁凡韵方止住哭声。
“捉鬼老妪”道:“你起来,奶奶有一样……样东西要送给你!”她不愿让丁凡韵太过担心,所以把话说得很慢,尽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丁凡韵依言起身。
“捉鬼老妪”突然出手,双手扣着了丁凡韵的手,丁凡韵先是一惊,立觉自己双掌“劳宫穴”有一股真力快速涌入!
丁凡韵立即明白过来,她急道:“不,奶奶,你不能这样!”
欲要挣脱,却根本无法离开“捉鬼老妪”的束缚!
丁凡韵泪流满面!
“捉鬼老妪”体内的真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丁凡韵的体内。
半晌,丁凡韵方觉得手头一松,再看“捉鬼老妪”时,她显得一下子老了许多,本是半白的头发现在已是全白了!
丁凡韵泣声道:“奶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奶奶!”
“捉鬼老妪”失去内家真力护身,毒素便在她体内散发得更快了。她吃力地道:“奶奶乐意,再说……再说奶奶本……本就活……活不了多久了,你……你得了奶奶的功力才……才能为你爹……为……为奶奶报仇!”
丁凡韵道:“孩儿一定要亲手杀了边左城那老贼!”
“捉鬼老妪”道:“边……边老贼的武功极高,你……你得了我……我一甲子功……功力,内力与他已……已不相上下,但……招式未必有他老道,我要把……把我的‘空虚掌’传给你……”
丁凡韵拼命地摇头,她知道“捉鬼老妪”已危在旦夕,她怎么忍心让她在这种时候再传授自己武功?
“捉鬼老妪”吃力地道:“你……你不听奶奶的话吗?”
丁凡韵泣不成声。
“捉鬼老妪”道:“现在我……我要将……将‘空虚掌’的口诀传给你,你……你可要认真记下!”
她强提精神,接着吃力地道:“内聚精神,外……外隐其形,见之如……如妇,夺……夺之如虎,布形换……换气,与神俱往,捷……捷若腾鬼,追……形还……还影,纵……纵横来往,目……目……目不及……及瞬!”
最后一个字说完,“捉鬼老妪”突然狂喷一口鲜血,向后倒去!
叱咤江湖数十年的“捉鬼老妪”就此而亡!也许在她的一生中,惟有与丁凡韵共处的日子,才是她真正开心快乐的时候,所以,即使是死,她也是含笑而去!
丁凡韵悲恸至极!
她将“捉鬼老妪”安葬于竹林中后,便开始钻研“捉鬼老妪”留下的“空虚掌”武功心法,因为她不能辜负了“捉鬼老妪”的一片苦心,同时,她也明白“无牵无挂”边左城武功了得,手下人数众多,她必须练成高深莫测的武功,才有可能为父、为“捉鬼老妪”报仇!
“空虚掌”讲究内家真力,所以若是以往,即使“捉鬼老妪”把武功心诀传给了丁凡韵,丁凡韵也不可能练成“空虚掌”,如今她已得到了“捉鬼老妪”所有的功力,加上她自己本身存在的功力,其修为在江湖中能出其右的,也是少之又少了!练“空虚掌”的基本条件自然不成问题!
丁凡韵虽然报仇心切,但现在她已明白心急吃不成热豆腐,当下便按捺住性子,要悟透“空虚掌”的至高境界,再去找“无牵无挂”边左城报仇。
边左城与“捉鬼老妪”苦战之时,突然听得凄厉的箫声,立即向“空剑山庄”飞掠而回!
离“空剑山庄”尚有一里之遥,边左城便已感觉到了一股极浓的血腥之气!
边左城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之感!
果然,当他靠得更近时,已听到了空前密集的刀剑相击之声!
边左城不愿冒险行事,他拣了一个偏僻些的角落,掠过山庄院墙,闪入一棵古树的冠叶中!
借着淡淡的月光,边左城看到山庄内已是尸首遍地!而且死的人大多数是“风雨楼”中人!
尚还活着的人正在经受不下七百人之围攻,眼见便是全军覆灭之局!
边左城又惊又怒又怕,一时不明白这么多的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又是些什么人!
而在“品剑殿”前,还站着八九个人,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战局,显然,他们是这些围攻风雨楼的人中之精英、核心。现在他们未出手,风雨楼的四百号人已将全军覆灭,如果他们出了手,岂不更加可怕?
边左城心如刀绞,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空剑山庄”,而且明日便可迫使河流改道,从而极可能找到一个进入地下墓穴的通道,孰料在这最后关头,还有如此大的变故!
费了这么多的心机才得到的东西,眼看又要落入他人手中,边左城如何不心疼?何况他的主人也绝不会轻饶他!
边左城暗暗自责太过大意,如果他将杀人坊的人悉数带入“空剑山庄”,那么便不会如此轻易被对方的人击溃了。
现在,他只能指望这一些人对地下墓穴之事并不知情,那么他们围杀了风雨楼的人之后,自然会退出去。但这种可能性不太大,谁会平白无故对势力庞大的“风雨楼”发起如此大规模的进攻?
莫非,是九幽宫的人?
此念一起,“无牵无挂”边左城只觉自己背上一阵发凉,手心却已有冷汗渗出!
正思忖间,忽觉一股冷风自身后急袭而来!
边左城大惊之下,不及回头,双足一点,人已冲天而起,掠至枯木之顶!
一个黑色的人影如冲天之鹏,紧随他而上,两个身形一贴近,黑衣人已一剑疾出!
好诡异霸道的剑法!
边左城心知以现在的局势,绝对不能与对方缠斗,一旦被更多的人合围,那他便是必死无疑了!
当下,他强提一口真气,本已开始下落的身躯竟凭空斜斜飘出数尺,黑衣人的剑从他胸前扫过,凌厉的剑气竟将他胸襟划开,留下一道血槽!
“无牵无挂”边左城又惊又怒,身形斗转,仅剩的那只“惊血神镰”泛着慑人的寒光,挟尖锐之破空声,划向对方的腹部,其速快不可言!
在“惊血神镰”与对方身体仅半尺之距时,边左城一振腕,“惊血神镰”突然分作两部分,前端飞射而出,急旋如飚风,直取黑衣人的前胸,而另一部分则作判官笔用,暴点对方周身十三处大穴!
动作一气呵成,转瞬间黑衣人已被边左城的攻势罩住周身!
对方的剑法着实不俗,剑光如虹划过,“惊血神镰”已被撞得一偏!同时剑芒横封,护住了周身大穴!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一声闷哼,边左城的狂攻终于得手,他已击中对方“太乙穴”!
黑衣人身不由己直坠而下,古木树枝被压断不少!
边左城一改身形,头下脚上,单手一扬,握着的那半支“惊血神镰”已挟呼啸之劲风,向黑衣人当胸射去,他要立取对方性命!
突然,一股劲风从斜侧里疾攻而出,那半只“惊血神镰”立即被撞得飞出老远,“卟”地一声没入另外一棵树干中!
黑衣人“砰”地落于地上!
而一个白影已从树叶丛中电射而出,其神速如鬼魅,边左城只觉眼前一花,对方已与他近在咫尺!
一阵幽香扑鼻而来,来者竟是一个女子!
边左城已失了兵器,不及多想,单足在树梢上一点,身形一晃,已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疾出十几掌!掌风汹涌如潮!
一声冷哼,对方竟与他以肉掌相击!
数声巨响不绝于耳,两股惊世骇俗之功力一接实,立刻激起无数劲气!四周树叶经受不住冲击,纷纷坠落!
数掌之下,本已被“捉鬼老妪”击断一根肋骨的边左城只觉得气血翻涌,一阵晕眩!
边左城暗叫一声不好,他的手法突变,变掌为爪,疾然扣向对方的手腕,他又想故伎重演,再次以毒取胜!
不料对方变招得比他还快!边左城只觉右掌一紧,竟已被对方扣住,不及挣脱,对方一挫,一股奇异的力道迅速传至全身,边左城惊叫一声,右臂已被生生拧断!
白衣女子动作奇快,她废了边左城一臂之后,立即反手一带,边左城剧痛难耐,真力已经焕散,竟身不由己地被带得向前跌撞过去,他心知危险,立即强提真力,身躯以一种古怪的方式一拧,双足已暴踢而出!
对方一闪之际,左手如刀,直切边左城的咽喉!
边左城心头一凉,暗道:“吾命休矣!”
就在这电闪石火之间,突起寒刃破空之声,两把闪烁着妖异寒光的弯刀从黑暗中射出,如星日之虹,暴划向白衣女子!
边左城立知是扶桑忍者!只有扶桑忍者才能如此神出鬼没,也只有他们才拥有如此诡异的刀,如此诡异的刀法!
白衣女子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在她毫不知情之下靠近她!不由有些忌惮,当下顾不得再杀边左城,立刻一扬手,数枚泛着乌光的寒星电闪而出!
此女子竟是“九幽魔宫”的寒梦公主!
“当当”数声,她的暗器已将两名扶桑忍者的刀击得一偏!
她便借这一缓之机,疾然闪过两名忍者致命的袭击!不过却也让边左城趁机挣脱留得性命了!
边左城吃了大亏,仓惶落地时,又有两个人向他挥刀砍来。边左城心胆欲裂!幸好这两个人武功平平,他奋起精神,痛下杀手,很快便一拳打爆了其中一人的头颅,正待再杀一人之际,方才被他击落的黑衣人已冲开穴道,悄无声息地向他挥剑刺来!
边左城已断了一臂,哪敢应战?立刻全力施展轻功,飞速逃遁,黑衣人穴道刚解,真气运行不畅,竟让边左城逃之夭夭!
黑衣人悻悻而回,正见寒梦公主一掌切中其中一名扶桑忍者的腹部,其掌出如刀,扶桑忍者惨嗥如泣,已倒跌而出!却正好跌向黑衣人这边,黑衣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寒光一闪,那名忍者的人头高高抛起,热血四溅!
寒梦公主高声道:“巫匡,这边由我料理了,你带几人去庄子四处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见一个杀一个!”
原来黑衣人是寒梦公主的贴身随从蒙面人巫匡!
巫匡恭声应是,领命而去。
寒梦公主对付仅剩的扶桑忍者仍可从容与巫匡对答,显然武功高出对方一筹。扶桑忍者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只是一味闪避,试图脱身而走。
可惜,他的对手是寒梦公主,一个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有杀机的寒梦公主!十几招之后,扶桑忍者忽觉一道乌光一闪,喉头一紧,立即全身瘫软,魂断九泉!
寒梦冷冷一笑。
此时,“空剑山庄”的战局已全部结束,“风雨楼”四百多人,只留下向长安一个活口!
所有的尸体,全都扔进了山庄中间的那条河中,包括他们“九幽宫”的人也一样。尸体顺流而下,鲜血已将河水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寒梦走进“品剑殿”时,已有九个人在等着她,其中包括巫匡、阿香、“惩戒之神”中剩下的二人。另外还有五个绝色女子,四黄一紫,着紫衫的女子尤为出色,清清纯纯,如带露荷花,与寒梦公主之妩媚娇艳截然不同。
见寒梦回来,那紫衫女子欢声雀跃地道:“没想到风雨楼的人如此不堪一击,姐姐没费多少力气便让他们灰飞烟灭了!”
寒梦公主一笑,道:“紫陌,风雨楼不像你所说的那么不济事,据我所知,在‘空剑山庄’中所损失的力量,对‘风雨楼’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房画鸥老儿只是没想到我们也知道山庄中的秘密,所以未曾防范而已。”
原来紫衣姑娘名为“紫陌”,“紫陌”之意乃是“长在小径边上的野花”,看那紫衣姑娘之清纯灵秀,与这个名字倒是匹配得很。
这时,巫匡上前对寒梦道:“大公主,属下已遍寻山庄,没有发觉漏网者。”
寒梦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从西侧攻入‘空剑山庄’时,见到一些风雨楼的人正在挖掘河道对不对?”
巫匡道:“正是如此!”
寒梦公主冷冷一笑,道:“他们挖此河道,想必是发现山庄河底有什么古怪蹊跷之事,所以才开挖河道,想让河水改道而行。巫匡,你速让‘铁霜旗’的人去将未开通的河道顺利开通,我倒想查一查河床下究竟有什么奇妙的东西!”
巫匡立刻转身离去。
寒梦公主又对“惩戒之神”道:“那姓向的小子可安顿好了?”
其中一名“惩戒之神”恭声道:“我们已将他关起来了,由‘血风旗’的人看守着,谅他插翅也难飞!”顿了一顿,他又道:“只是……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不干脆将他杀了?”他说话时的腔调很别扭,似乎口中含着石子似的,有些含糊。
寒梦公主淡淡地道:“不,留着他还有用,毕竟他是房画鸥的大弟子。我们就要让房画鸥放不下这边,从而离开其老巢!如果直接攻打‘风雨楼’,那代价太大了。其实,这山庄地下的墓穴即使真的藏有财宝无数,也未必能让我们圣主因此而大动干戈!”
她的目光中有一种傲然之光:“我们只是要搔到房画鸥的痒处,让他不得安宁!”
说到这儿,她突然话锋一转:“绝魂大护法现在何处?”
紫陌道:“他一进‘空剑山庄’,便不管战事,自顾进了‘弃剑阁’,再也没有出来,玄得很!”话语似乎有不满之意。
寒梦公主扫了她一眼,道:“休得对大护法无礼,连圣主对他都让着三分!”
紫陌轻轻地哼了一声,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却没人能够听得清楚。
寒梦公主慢慢地踱了几步,然后站定,沉声道:“我们现在就要等待进攻,进攻我们的人越多越多!你们都下去吧,只要‘阴晴圆缺’四人留下即可。”
留下来的是四个黄衣女子,她们本是“九幽魔宫”宫主身边的人,这一次魔宫宫主让她们随着“绝魂大护法”前来“空剑山庄”,可见宫主对大护法之倚重——当然,同时这也可能是对绝魂大护法的一种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