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把碗筷收拾回厨房,来到北屋。和翠英彼此打了声招呼。
这时翠英已经吃饱喝足。见鸾凤进来,趁机下了饭桌。辛花也放下碗筷与鸾凤一同把翠英让到炕沿上坐下。
庚辰见弟妹进来了,知道翠英接下来要说什么事,有点儿难为情,就端了碗,拿了馍,出去和小弟梓辰一块儿吃饭去了。
三元与两个闺女赶紧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也放下了碗筷。三元随手装了一袋烟,二妮儿撤下了碗筷。
大妮儿忍了一顿饭的时间,这时看着还在胡拉闲扯的翠英与鸾凤,忍不住问道:“嫂子,恁快说说恁给咱兄弟介绍的对象,人家是啥意思?”
辛花与翠英指着大妮儿一阵哈哈大笑。
翠英不顾大妮儿莫名其妙地表情,直接对三元与辛花说道:“哈哈哈,叔,婶子,恁是不知道,昨天我回了一趟娘家——那可是专门为了我兄弟才去的哟。到了宋家村我直接去了老杨家。在人家家里,我可是把我兄弟一阵猛夸呢,正派、能干、手巧、对人实诚、会心疼人儿等等等等,我可是夸完了我兄弟又夸恁二老呀,说恁三叔老实、本份、有主见;说我婶子是如何如何会疼媳妇儿,又如何如何的会缝穿人儿(土语:第一层意思是形容人针线活儿好,第二层意思是勤快、热心,知冷知热)等等等等!我可是把好话都说尽了,最后人家才同意过两天让我兄弟跟我去一趟。到时候人家家里人都见见我兄弟,如果人家家里人儿都没意见,就会让闺女和我兄弟见见面。事情要是到了那个地步,我兄弟的这门亲事不就成了?”
翠英连说带比划的,最后双手一拍向外一分,结束了自己的话。
其实,从翠英赶着饭点儿来,又表明媒人的身份时,三元与辛花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只听三元道:“虽然现在的婚姻与早些年有所不同,不再完全受父母之命。可是一个女孩家家的,见了生人,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又有几个是会相人的?那能有自己的什么主张?虽说是女方家长都相中了庚辰,这门亲事就成了九成儿,可也不敢说百分百能成。现在毕竟是新社会,人家姑娘又是个文化人,如果是个有主见的,这剩下的一成儿也是有变数的。”
翠英听三叔说的这么明白,自己刚才的一番话,只有最后一句不实际。只为在三叔与三婶心里博个更好的彩头。
而三叔说的话又恰恰针对这一点儿,知道不能糊弄就鼓了一下掌地说道:“三叔说的对,但是以我兄弟的朴实诚恳,姑娘见了肯定没的说。”
“但愿人家能看上庚辰的朴实本份才行。”
辛花知道自己的儿子虽说老实本份,但不够机智。可转念又怕翠英也凉了心,话锋一转立刻又道:“他大嫂子,虽说你大兄弟不够圆滑,到时侯去了,不是还有你在他身边吗!还是要多多仰仗你才行啊!再说如果万一这次不成,那不是还有个来日方长吗?”然后抛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过去。
翠英一听辛花的这段话,即说了庚辰的不足,又强调了自己的价值,还给自己留了余地。
翠英哈哈一笑,爽快地说道:“对,我三婶子说话我最爱听,我大兄弟的事还就得包在我身上。”
“那是,你大兄弟的事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的。”三元也陪笑道。
“那就先这样,过两天让我大兄弟去队上赶了马车,我们好去。”
三元知道翠英让庚辰赶了马车不是仅仅为了自己搞排场,主要是为了让庚辰更体面。
能从队上借到牲口,也显得庚辰不管是在队上还是村里都很吃得开。这种给庚辰加分的事,三元当然乐意做。就爽快地应了道:“好,好,到时一定让庚辰赶了车接你去。”
翠英哈哈大笑着走了,一家人送出去。三元回来立马把梓亭叫过来,说了借马车的事,梓亭爽快地应了。
时间过的很快。这两天梓亭尽量安排翠英跟庚辰一个组出工,就为了让庚辰在体力活儿上多照顾着点儿翠英。
庚辰干活儿不惜力,翠英也乐意庚辰的讨好。虽然更在乎的是梓亭这样安排所表达出的善意。翠英也就心安理得的悠闲地度过了两天。
在宋家村的老杨家,这天清晨,杨老太早早地就起来了。吩咐了在家里的二儿子与小儿子,把院子的里里外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让二女儿把桌椅也都抹洗了一遍。
宋家村村民生活殷实,就是在困难时期,村干部也是不搞浮夸,不跟风。宁愿被上级领导在大会上点名批评也坚守本心,守护了一方百姓。
村干部瞒上不瞒下,硬是在全国坏的大环境里,确保一个小村庄人的家家丰衣足食。
也正是因为如此。六十五岁的杨老太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奕奕。杨老太是一个小脚老太太,拄着拐杖,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牙齿开始脱落,门牙看着还算齐全。长的比较白净,头戴一顶黑呢子小帽。
上身穿青色掖襟夹衣,因为有时要为儿子们带孩子,腰身裁的比较肥大。青色夹裤,下边绑腿。脚穿白棉布袜子,外穿一双小巧的黑呢子面的尖头小鞋。无论穿的戴的做工都很精致。
杨老太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二儿子参军多年,都是通讯兵。因为没有文化,性格倔强,政治觉悟不够圆滑,虽然老大立过一次二等功、两次小功。
从部队上下来,转到乡里当了一年多书记,但还是因为各方面协调能力不足的问题回了家。岁数也有点大了,后来与一个二婚女子成了家。
老二没立过功,能力也平常,虽说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在整个村里也是最养眼的一个,但脾气却更倔。回来后一直单身,后来索性决定终身不再娶妻。
老三早就成了家,孩子比老大家的孩子都大。两个人都分家另过了。
大女儿也出嫁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儿子今年二十一岁,刚到婚配年龄。只有老姑娘悠然成了杨老太的心病。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虽然悠然是个女孩,可是她的性格和兄弟们是一样的够倔。“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把一门儿心思只想着上大学的悠然,堵进了死胡同。
从未受过挫折、自小一帆风顺的杨悠然,这几年从期待、失望再到绝望,我们不知道一个人从爱说爱笑到沉默寡言,又从沉默寡言到性格暴躁,这中间这个人所受到的打击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这个人心里压抑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状态的杨悠然,让杨老太心中十分不安。多番劝说,不知道杨悠然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听烦了,反正她同意了今天的相亲。
杨悠然今年二十七岁,长方脸,略微有点儿浓的眉毛,大眼双眼皮,鼻梁不高,阔口,梳两个短辫,一米七出头的身材。
上身穿绿色的确良上衣,单排扣,内套小夹衣。下身是青色的的确良长裤,脚穿系带方口布鞋,从鞋口处看,一双青色袜子与别人穿的棉布袜子也是不同。
谈不上苗条,但也不胖,与鸾凤的婀娜多姿不同。杨悠然的气质无法形容!如果杨悠然脸上有自信的笑容,可以用英姿飒爽来形容她,可一脸忧郁的悠然怎么看也飒爽不起来。如果说是刚毅,却又少了一份坚决。满脸的忧郁让悠然的整体气质打了折扣。
简单地吃了早饭,杨老太与悠然拿出昨天未完工的针线活儿。
杨老太因为脚小,从来没有干过体力活儿,没有社会压力,其实杨老太这一生也是懒散的一生。但这丝毫不影响杨老太在女红方面的成就,从杨老太手里出来的针线活儿都是精品。
凡事有好就有坏,经过杨老太的言传身教,不觉不由的,杨老太把自己对待事儿与物的那种细致与挑剔的性格,也赋予给了悠然。
倔强、挑剔、脆弱再加上心理上的不成熟,造就了现在这个状态的杨悠然。
庚辰一早起来,就去草屋的井台上挑水。水脉很浅,手搅着辘轳不费力的就能把水打了上来,水缸挑满后,庚辰陪三元抽了会儿烟。
庚辰不用烟袋,自己卷烟卷儿。弟弟妹妹用过的作业本都让庚辰卷烟用了。
吃过早饭,三元让庚辰去队上把马车套好赶回来,绑在院门口的树上。
辛花让庚辰回来换上一身新衣,又亲自去村供销社买了伍毛的块糖,供销社卖糖论把,一毛给一大把,庚辰上衣前襟儿上有两个衣兜,辛花往每个衣兜里装了一把。把剩下的糖用红纸包了两包,拿了与庚辰一起赶了车,去请翠英。
到了翠英家门口,辛花让庚辰在外边住了车等着,自己进去请翠英。侄子联辰去上工了,两个孩子也去上学去了,只有侄媳妇儿翠英在家。
翠英一见辛花赶紧招呼道:“哟,三婶子恁来了,收拾完我刚想过去的,结果却让恁抢了先,该打,该打。”
“本来今早想让你过去吃饭的,结果也没顾上。你可别挑理。”
辛花拿出包好的糖。翠英一见就知道有自己一份,忙用责备的语气说道:“看我的亲婶子!恁这是要干吗?”
辛花说:“给孩子们留一包,这一包你装身上……”
不等辛花说完,翠英截了话头说道:“恁让我大兄弟装了就行了,我还装干吗……”
“你也要装些,你大兄弟有个眼不到的时候,只有你手里有货才能给兜的住不是吗?”
辛花和翠英说的这些都是场面话,接下来还是少不了推辞客套一番。最后在辛花用自己长辈身份的‘镇压’下,翠英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辛花的安排。
然后庚辰终于赶了马车出发了。
(也许读者会笑,为了伍毛钱的糖值得这样吗?那是恁不知道,当时一斤土鸡蛋才五毛一斤,一斤大概能称十一个。当时的百姓根本不舍得吃,所以这伍毛的糖在当时社会环境里,那也是奢侈的)
到了宋家村,翠英指着路,庚辰驾着马车直接来到杨老太家门口。
杨老太的两个儿子听见了,迎出来。老四牵了马去栓了,老二把两人请进了家。
老大、老三家就在附近,连老婆孩子一下子来了半院子人,翠英把关键人物给庚辰介绍了几个,庚辰少不了应酬了一番。把兜里的块糖给妇女孩子分发了去。
最后翠英在私底下问询了一下,大家也都表示庚辰人还行。
杨老太觉得自己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有点儿小脾气小性子的。而庚辰在家排行老大,刚好会对女儿有所担待。庚辰又老实巴交的,不会虐待了悠然。
最后在翠英的极力周旋下,才让庚辰与悠然见了面。
急于脱单的庚辰见了悠然当然没的话说。
悠然是一片茫然。好像在做梦,看着这个被阳光照顾的身上黑亮的汉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这个高大男人不让自己讨厌。
心中一阵嗟叹,也默认了自己这个归宿。于是便硬挤出了点儿笑容与庚辰简单地闲聊了几句。
当然最后杨老太也没有当即表态这门亲事的成于否。
没办法,庚辰与翠英只得拒绝了杨老太只是为了表达礼貌的挽留。在做午饭以前,踏上了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