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三元两口子的患得患失不表。
此时鸾凤心里是五味杂陈!劳累了半生的父亲,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以后过日子少吃些苦,生活更加如意一些,舍了脸亲自给女儿做了媒,让鸾凤嫁给了大五岁的梓亭。
鸾凤没有上过学,能嫁给梓亭这个文化人还是觉得挺幸福的。何况梓亭还是村里的一个小干部,平时对自己又很宠爱。
自从小叔子海辰当兵走了以后,连上自己,家里还有五个劳力,也能吃饱喝足了,又没有孩子的拖累。心里如意,生活也就不觉得劳累。鸾凤对这几年自己的生活,原本还是比较满意的。
可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随着翠英对这位“杨悠然”的描述,鸾凤从一开始的感叹,到不由自主的感到羡慕,当知道杨悠然是高中毕业,比梓亭的文化还要高时,不由心里是一阵不喜、甚至厌恶。
这么多年鸾凤一直以梓亭的文化人身份自豪。梓亭是村子里第一个初中毕业生,一毕业就得到村里的重用,这么年轻就被提拔为大队长。成为了村子里仅次于村长的二号人物,是整个村子人羡慕的对象。
鸾凤已经习惯了村民们的羡慕目光;习惯了村民朴实而发自内心的奉承;习惯了这种让自己沾沾自喜的感觉。
鸾凤觉得自己和梓亭是一体的,梓亭的一切也就是自己的一切,别人夸的虽然是梓亭,可鸾凤听了也同样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要夺走这个属于自己的光环,鸾凤心里充满了不甘。
羡慕进而转化为嫉妒,甚至恨上了这个有可能成为自己妯娌的杨悠然。却没想明白别人羡慕奉承的是梓亭大队长的身份,而不仅仅是个人文化的高低。
杨悠然纵然是大学生,对乡亲没用,又怎么能抢了梓亭和她鸾凤的风光。浑然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可也不免为自己感到悲伤!
因为生活艰难,十七岁时鸾凤就嫁给了梓亭。虽然因为梓亭是大队长的缘故,这几年自己不用干重体力活儿,可那也得天天上工。家里又有小叔子,又有小姑子的,好吃好喝的那能轮的到鸾凤自己。
天天山药面饼子,榆树面团子的,不长肉不说,过门四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怀上。心里是越想越气,也没心思听翠英说话,也不愿意去上工了,回到屋里倒头睡下。
三元与辛花又哪里知道鸾凤的这些心思!又向翠英打听了一些今天庚辰在杨老太家里的事儿,最后问道:“他大嫂子,你看庚辰的这门亲事能成不?”
“我也说不准,可是从庚辰兄弟在杨老太家里的表现和杨老太一家人对庚辰的态度来看,可能有门儿。婶子您别担心,过两天我再去看看,探探口风去。”
“全仗着你受累了!”
“嗨,说那个话干吗!为了我兄弟,那还不是应该的!”
听了这话,三元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了自己的计较。果然直到多年以后两家是越来越亲,越来越近。
这几天村里各个大队都在种棉花,麦地里也要拔草,村里遵从县里的号召,为了什么搞活经济什么的,决定今年还要种几亩地的西瓜。村民们不知道为什么种几亩西瓜就能搞活经济,但一想到有西瓜吃也是热情高涨。
可是活儿多劳力少,最后村长决定这几天干一天活儿,记的工分比平时记的工分多一倍。为了多挣几个工分,翠英也就一直没有回娘家。
三元让辛花催了两次,同样上工抢挣工分的辛花只是转达了三元的意思,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档口强迫翠英去为了自己的儿子而耽误人家多挣工分。
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这一天,只有三元和辛花在家。
这段时间辛花在队里上工,忙的顾不上管这几只鸡,鸡都跑疯了,有的整天不回家,鸡蛋也拿的少了。
今天辛花得空闲了,就在院子里看着那些还没下蛋就想往外跑的鸡,嘴里骂着这几只鸡是白眼狼,管吃管喝又管住的,这几天把蛋都给下哪儿去了?
其实辛花也不是真生气,只是家里没有别人,看着三元这几天闷闷不乐的,就故意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来骂鸡给三元听了解闷,但也没有牵扯到别人。
三元闭着眼靠在躺椅上,嘴里叼了烟袋,嘴角上挂着微笑有趣儿地听着。
不知何时翠英也悄悄地站在了院门口,也不说话,也笑眯眯地听着。
正陶醉在自己独角戏中的辛花,眼角的余光猛然间发现了门口的翠英,立刻是自嘲地哈哈大笑。翠英一见被发现了,也跟着哈哈大笑。
三元听了睁眼看了看,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呵呵地笑着招呼侄媳妇里面坐。
辛花与翠英笑完了也落了坐。翠英还没坐稳就拍手笑道:“叔、婶,好事啊!”
三元与辛花知道翠英说的是庚辰的事,立刻把刚才的闹剧抛到脑后,一同惊喜地问道:“怎么说?”
翠英道:“我昨天回了趟娘家,到哪儿天儿也不早了,所以下午我才去了杨老太的家,其余人都没在家,只有杨老太一个人。杨老太见我去了很高兴,要给我倒水,我没让。”
三元听翠英没说到点儿上,立即对辛花说:“老婆子,快去给翠英倒杯水去。”
翠英一听就明白三叔怪自己说话跑偏了,赶紧叫住辛花:“嗨!婶子别走,先听我说完。
杨老太问我:怎么这么多天没见你来,一定是忙吧?
我说:大娘恁说的太对了,这几天村里活儿多,干一天好几个工分呢。我叔和我婶催了我好几回,让我来问问,问您老见了我大兄弟觉得是否还满意?可我为了那几个工分一直拖着没来。今天队里不忙,这不我立马跑过来了。从他古槐村到咱们宋家村十五里地呢,从家走过来后,天儿也不早了,都快中午了,就在我娘家歇了歇腿儿,吃了午饭才过来,恁可别怪我耽误了这么多天呀!
那杨老太说:不怪,不怪,这不管有什么事还是要以过日子为主的,我明白!回去告诉你叔和你婶婶,就说我对孩子很满意。那人家孩子对悠然又是啥意思呢?
我说:在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大兄弟就夸您家悠然姑娘了,这几天,比我叔我婶还急呢!生怕又让别人相了去。
那杨老太道:这么说人家孩子也没说别的?
我笑了说:没有,我大兄弟对您家悠然也很满意,这事儿就看您老和悠然姑娘怎么说了。我这大媒是当成还是当不成,全凭您老和悠然姑娘一句话。请您老明示!”
翠英跟个唱戏文的一样,站起来连说带比划的,中间还用了杨老太的腔调,最后像戏台上唱戏的小武生一样右脚迈出一大步,头一低,双手抱拳当胸向前一拱。
惹的三元与辛花是哈哈大笑,三元笑着问道:“你在宋家村也是这样跟杨老太说的?”
“对呀!”翠英一本正经地说道。
三元接着大笑。
辛花高兴地说道:“你这么一来看把你叔高兴的。快坐了,我给你倒杯水去。”
辛花很快倒了水来,翠英喝了。辛花问道:“你没问问人家姑娘啥意思?”
翠英笑了说道:“我干吗去了?当然问了,可人家杨老太没说自己姑娘愿意不愿意,人家只是说让我兄弟得空儿再去一趟,和悠然再说说话,彼此多了解了解。”
“再去一趟!?翠英你要知道你兄弟可是个老实人,这言多必有失……”三元脸一沉“你就没替你兄弟说句开脱的话?”
“我说了三叔,我说别人家相女婿都是只让去一趟,长辈相不中直接送客。如果长辈相中了,让女儿出来见一下,女儿出来也只是和长辈说两句话,让男方看了,证明自己不聋不哑不痴呆,然后女方就会回避。男女授受不亲,从来都是要避嫌的。您的女儿与别人不同,是个文化人,眼界宽,您老也是个开明人。上次就让我兄弟和悠然姑娘说上了话,这再来一趟就没必要了吧?”
三元与辛花听了是连连点头。翠英说的处处在理,也挑不出毛病来。
翠英接着说道:“杨老太也说我说的在理儿,她笑着对我说,让我大兄弟过去也没有别的意思,让我转告您二老并请二老放心,她母女请我兄弟去只是简简单单地说说话而已。”
“嗯,这就好说了,大概是杨老太舍不得小女儿,有话嘱咐庚辰吧?虽然自古说的是:羞男不羞女。杨老太大可不必只是为了羞辱庚辰,才让庚辰再去一趟的。如果是这样,这亲事不是眼看着就要成了!”三元听了瞬间明白了杨老太的心思,拍掌说道。
翠英一脸醒悟的表情,一拍手道:“原来我也不明白杨老太是什么意思来的,三叔您这么一说,我呀!就像那窗户纸,一捅呀、也就透亮了。”
三元见一向精明的翠英也赞同了自己的推测,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没错。就高兴的说道:“好好好!杨老太没说让庚辰那一天去?”三元问道。
“杨大娘说了,说如果您二老放行的话,就明天去。”
“不叫杨老太了改叫杨大娘了?”三元难得地开了翠英的一次玩笑。
翠英哈哈笑着说:“您老把我点透亮了,知道了杨大娘的意思,对长辈我那里还敢不敬。”
辛花看着三元大笑的模样也开心而由衷地笑了。
吃过午饭后,杨老太让老二看了面缸里的面粉,知道还有不少足够自己明天用的,就放他们兄妹上工去了。
第二天。杨老太早早地就起来,叫了悠然,把院子里一个塑料棚揭开,割了韭菜。
今天杨老太不确定三元两口子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是否情愿让庚辰再来一趟,但知道如果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庚辰一定会到。所以还是早早准备午饭给庚辰包饺子。自己择着韭菜,让悠然梳洗了去做早饭。
杨老太的两个儿子也起来了,像往常一样扫了院子出去和同样早起的乡亲侃大山去了。
村民们没有什么娱乐可以打发这过多的时间,忙了就干活儿,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抽抽烟、说说话,村民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但也同样充满了乐趣儿。相互调笑,更以揭发对方的齅事为乐。当事人也不着恼,有的还因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笑怪事娱乐了大家而高兴。
虽然娱乐低级,有的人不耻如此。
但凡事无绝对,没有进过学堂的村民从口口相传的各种齅事里,从小就知道了什么事做的对什么事做的错,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从现成的事例里学到很多道理,然后严于律己、恪守己身。
所以慢慢地当代人的齅事没有了,说话也就没有了过多的忌讳,交流多了,大家心中也就没有了隔阂,所有的村民一片亲和。谁家有了事大家都是掏心掏肺的帮忙。
看着是揭发别人齅事的坏事,却变成了现在一团祥和的好事。
在那个年代,谁又能说这样的传承方式是错的呢?当时我们老百姓的理、礼、廉、耻、义……就是这样传承的。
老二和老四在和乡亲们一阵犯浑打嗑后,回家吃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