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邱小燕掌控欲强，说一不二，影响得强强也从不发表看法。李庆珍知道让孩子敞开心扉这事急不得。所以，当孩子吞吞吐吐地说出在学校里，同学都叫他“捡破烂儿的”，老太太心中也打翻了五味瓶，忙搂过孩子“哎呦哎呦”地安慰着。
李庆德也道：“强强，我们不是你奶，我们不会让你去捡破烂儿，你就好好读书，想赚钱等你高中毕业、上了大学再想也不迟。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成绩别落下，好好学习，你妈这辛苦才算没白费！”
然而，强强想辍学的初衷就是不想吴静那么辛苦：“有我奶在的时候，我跟我妈过得不好，现在我奶都走了、不管我们了，我妈凭什么比以前过得更累了？”
客厅里三个大人听了面面相觑，在他们眼里，现在这娘俩分明是雨过天晴、未来可期的时候，可在孩子的眼里，却还不如在邱小燕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了？
方生平叹了口气：“强强，这话你没跟你妈说过吧？”说出来恐怕是要让人伤心的。
强强摇头，堵气道：“我妈现在忙得没有时间管我。她要是把身体累垮了，我就算考个什么状元又有什么意义？”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李庆珍也许是受不了这阵子操心劳神，却换来孩子如此的误解，音量就没控制住：“你妈忙还不是为了你？”
“我不用她为了我！”强强梗着小脖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李庆珍彻底焦躁了，呼哧呼哧地真喘粗气。
方生平忙安抚老太太，吴静听见动静也打厨房出来了。强强一见他妈，反倒别别扭扭地跑小屋里去躲着了。
“强强！”李庆德叫了声，却没叫住。只能跟吴静陈述了一通。末了说道：“要不你找个时间跟孩子好好谈谈？这半大不小的孩子，说不得、碰不得的，还得他自己想通才行。”
吴静又何尝不想呢？
“他上次违反校规，我就侧面跟他谈过了。”说着叹了口气：“结果，强强像他爸一样执拗，认准了，就谁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方生平是不了解李成毅的。但想小舅家这祖孙三个，都在邱小燕的淫威之下，如果没有点固执和坚持，只怕都得变得跟那老刁婆子一丘之貉。
客厅里陷入沉默，落针可闻。还是李欣跑出来叫摆饭，几个人这才暂且放下，招呼着吃了一顿各怀心事的晚饭。
饭后，方生平有事要回公司一趟，吴静就叫强强送他下楼。临走背着孩子说：“生平，我看强强对你的话还能听进两句，要不你再帮着劝劝？”
方生平只能应了，琢磨着怎么跟孩子说呢？
这犯了中二病的孩子啊，说浅了等同于耳旁风，说深了又可能逆反，来硬的他更没那个立场，真是……头疼。
思来想去，方生平只能拿出两人当初的“约定”说事儿，暂且把期末备考这段时间安抚下来。
感谢“中二”，强强态度虽没缓和，却也没抗拒。看来，承诺过的事情，这孩子还是认可的。
******
与公关公司商讨合作的饭局来得很快，地点据说是赵任龙推荐的，风格就是俩字儿：奢侈。说白了，也是俩字儿：土豪。
公关公司的老板韩弈看起来像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据说他当年和张子峰是在设计大赛上相识，一见如故。不同的是，张子峰在获奖之后急转直下，而韩弈却是一路青云。
至于这个韩弈，侯琛说此人风评良好，在圈子里很是吃得开。方生平乍见也是这种感觉，可以用无懈可击来形容。
但几番交谈下来，怎么说呢？他能感觉到韩弈礼貌背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不是言语、不是动作，而是眼神、嘴角细微的小表情。好像上帝俯瞰人间的悲悯，又似君王看待棋子的冷清。
这——就是对他媳妇青眼有加的那位老板吗？方生平摸摸下巴，这注定是一场令人尴尬丛生的饭局。
怎么？不信？那就来看看这酒桌上坐的都有谁——
枢途这边，自然是厉朋、方生平、魏靳楠和侯琛。公关公司那边，是老板韩弈、副总黎溪，以及貌似来拉近关系的姜莉玫。
除此之外，攒局儿的是仁木鑫的王总，但方生平没想到的是，梁亚青和赵任龙也在场。
方生平记得王家卫曾有一部老电影，里边有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跟一个人合作久了，你的习惯或多或少会受她的影响。虽然我很熟悉这种香水，可是我怎么也不习惯从别的女人身上闻到。
那一刻，方生平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因为梁亚青身上所散发的香水味，他就曾经在姜莉玫的身上闻到过。当时，他还对媳妇说他不习惯，是以今天梁亚青也喷了这款香水，不免勾起老方的某些回忆。
“方总，有人说你是半路出家，运气好才一出手就让枢途扭亏为盈。但我个人却不这么认为。”韩弈嘴角擎着微笑，服务生为他倒上红酒。他对酒液的高度颇为满意，对服务生赞赏地点了点头。继而才道：“我觉得任何优势都是个人的本事和造化。也正是这个原因，让我对方总你十分好奇。后来我还听公司同事说，你和莉玫还曾有过一段感情，我就更想见见你了。”
曾有过一段感情？
方生平对这个形容不感冒。现如今，自己和姜莉玫在法律上还是夫妻呢！用“有过”这种过去完成时的表述，不是在告诉旁人他们已经结束了吗？但当他瞥见姜莉玫同样面露疑惑时，一颗心倒也放下几分。
梁亚青则适时道：“韩总跟他们夫妻俩真是有缘。”一句话帮方生平做了解释。
王总也笑道：“若说起来，我认识老方在前，和莉玫近来也有过一面之缘。说起好奇这种事情，在没见之前总会有的。现在见了，韩总觉得方生平和你想象中的出入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