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大厦，是省城比较早的商务写字楼之一。虽然城中各处新商圈纷纷崛起，祥云大厦渐渐被埋没在一片繁华升平之中，但在省城住了五年以上的人都知道，祥云大厦当初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商务地标。即使是现在，一些老牌儿企业仍然会选在祥云大厦办公。原因不外乎两个：其一，他们是在建楼之初就买下整层或几层，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风水。其二，和那些小微企业如四季般更替的新兴写字间相比，祥云大厦两栋“双子星”往那儿一立，就给人一种大气沉稳的厚重感。当然，这不是说建筑本身不新潮，而是其中盘踞的几家企业像为这钢筋水泥像注入了灵魂一般，让人觉得忽视了这里就好像忽视了大半个省城的经济发展似的。所以，这里租金虽然不算便宜，却也几乎没有空置。
然而，在祥云大厦B座里，就有这么一家异类。占据十五楼的多半层，却用大半空间来堆放一些桌椅杂物。另外少半层被一家游戏公司租用了，那些进进出出的IT小码农们每每路过总在感叹：好好的办公室空得都快孵出鸟来了，真是暴殄天物。借他们几间多好，省着每年实习生一进来，办公室里连转个身都得留神别撞了人！
要说1501还就是个异类。透过那扇不怎么干净的的玻璃门，只见积灰已久的背景墙上黑底透白光的四个大字：枢途传媒。灰尘、蜘蛛网，还有一棵已经枯死风干的大盆植物就是它的装饰，最显眼的除了那个像数码组合又像大鸟似的LOGO，就是一个灰色的鞋底印子。有些无聊人士目测那是国外某品牌，44码，推测“留下足迹”那位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所以才会一直让它永垂不朽。
走廊上也总能听见1502的调侃——
“瞧这名儿起的！殊途同归、人鬼殊途，不吉利啊！”
“谁说不是呢！我来公司也有好几个月了，愣是没见过1501的人！要不是门开着、前台灯亮着，我还以为是现实版的幽灵办公室呢！”
“你们不觉得这样更吓人吗？每天开门，还看不见人影……”爪子往人后脖领子一伸，惹来一片“哎呦哎呦！”
“行啦行啦！他们是标准的早八晚四，你打卡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办公，你还没下班的，人家已经都走光了。上哪见去！”
“那也不对啊，中午总得出来吃饭吧？偶尔就不出来抽个烟、上个厕所？”
“对啊！我听说传媒公司一般都是乙方、还有丙方，怎么连个美女前台都没有？”
一个声音弱弱地道：“我面试的时候走错了，进去过，里边老大的办公室，我就看到俩女的……”这哥儿们说着夸张地伸出两个手指头，贱笑道：“俩美女……跟我说：你走错了！”
“你走错了！哈哈哈……那么大字你没看见？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电梯突然“叮”地停在十五楼，随着电梯门开启，两个身穿西装、手提电脑包的男子走到1501门口。周身上下那股正统的商务范儿，顿时让1502的几个小码农频频回头：“哎！哎！你们看！1501来人了！”结果前面的回头看，后面的一边回头一边往前走，结果还没看清来人就摔成了一团。
侯琛给方生平介绍了十五楼的情况，俩人就进了1501。
绕过背景墙，方生平环顾四周，打量办公环境，办公室里二十几个工位，只放了三台苹果电脑，其他桌子或空置、或堆放着报刊、物料。看灰尘，应该至少有半年没打扫过了。
电脑前的一男两女纷纷站起身来。男的四十上下戴眼镜、有些谢顶。女的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三人穿着、神态都比较随意。
听到动静，财务室里两个女的也跑了出来。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先对侯琛微笑，尔后向大介绍：“这是我们新来的副总，方总。”随后又向方生平介绍道：“我是行政乔艳。这三位是策划总监张子峰、策划师苏怡、设计师杨欣然。”方生平一一点头，介绍到乔艳身边那女人时，没等乔艳介绍，只听她清脆的嗓音道：“财务高笑玲。”
方生平微笑点头，回了句“你好”，又环视众人说了声“你们好。”
他表面上滴水不漏，心里却不禁嘀咕着：好“清减”的公司啊！这也能算得上是分公司吗？一共就六个人，还有一个是实习生，怪不得总部想着要砍掉，这跟一个活死人坑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门口飞奔进一个提咖啡的年轻男孩：“哎呦，领导来了！抱歉我回来晚了，给您买咖啡去了，美式行吗？”见方生平回答“我随意”，年轻男子就拿了一杯送到方生平面前：“您姓方是吧？方总您好，我叫孙天浩，是策划部的实习生，以后有什么跑腿儿打杂的活儿，你尽管吩咐我做就行了。”
方生平接过咖啡，微笑。又跟大家疏离地客套了几句，就和侯琛去看自己的新办公室。
剩下的六个人面面相觑。
设计杨欣然先忍不住道：“这——这就完了？”
策划郑怡打了个呵欠：“你还想怎样？”
杨欣然嘟嘴：“新来的领导不都得新官上任三把火吗？你想想去年来的那个王总，来的当天就给咱们打鸡血、喊口号，多好玩啊！”嘴里是说好玩，脸上却满是不屑。
财务高笑玲找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了：“你还想让他怎样？他也就是装装深沉，估计是怕咱们看出他就是个菜鸟！小乔，你说呢？”
行政乔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对明显比自己小三四岁的高笑玲道：“咱们小玲姐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哦对了！张峰有时间跟方总汇报一下工作吧！既然总部派下来了领导，该走的流程也不能少了。”
张子峰无所谓地点头。又突然皱眉：“他带来那人是谁？咱们每年的收入将将够咱们几个发工资，他要是再带个人进来，咱们哪养得起啊？”
几个人齐齐看向财务高笑玲，后者翻了个白眼：“都看我干什么呀？人又不是我带来的。再说我是总部下派的，人事关系又不在这边，谁跟你们抢工资你们找谁去啊！”
众人纷纷沉默，空气中弥漫起一种淡淡的烟火气。
另一头，刚坐稳的方生平也在为钱的事情发愁。要说他们搞财务的，天天跟钱打交道，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家公司每年就靠着总部下派的一些团建、年会活动收钱，可以说命脉都掌握在人家手里。一旦总部拖延结款，这几个人的工资都发不上！到时候只怕就没这么和和气气的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方生平一直没搞明白：“侯琛，出账上为什么没有租赁办公室的支出？”看这办公室的面积，这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侯琛也并不隐瞒，直言这办公室的业主是集团的一位董事，同时也是枢途传媒的创始人。后来这位创始人出国定居，这边就暂时先让他们用着。方生平心道：这也是个不定时炸弹。但侯琛似乎并不认为这是问题，直接转移话题道：“平哥，你看集团那边我们是不是该防范一下？”
方生平挠头，感叹这几天几乎把他过去十年没动的脑筋都动了。见侯琛看他，方生平放下抱怨，给他分析道：“我想集团那边不会这么快动作。这边账上的钱还能撑几个月，每年春季组织团建也需要这边配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集团很可能会拿春季团建做文章，先逼咱们自乱阵脚，然后解散公司就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