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结束了高原之行,回到城市,有好长时间缓不过劲来。倒不是几天的高原生活使我对山下城市的空气有什么不适应,而是我在盖孜河听到的那个故事,使我心里一直像搁着什么似的,放不下来。我想了好久,很想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司动了几次笔,都没有写成,总觉得故事太单薄,无从下手,司不写出来,心里一直动荡不安,好像欠着谁一笔债似的,让我不得不尝试着要用尽全力去还。思前想后,最后,我决定还楚去一次基地医院,找到纯,从她那里再了解点儿故事的细节,说不定,能挖掘到更深的内容,写出一篇好东西呢。
我去了基地医院,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刚入伍时穿凉鞋不穿袜子的大学生军官纯。纯那份冰清玉洁、冷傲的美丽很出乎我的意料。想象中纯的美丽,该是暖色调的。纯听我一提到帕米尔高原上那个军官的名字,竟毫不犹豫地说,她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她说来基地医院住院的人实在太多,根本记不住谁是谁,况且她又不在住院部,就更不知道这个人了。我着急地提醒纯,我说的这个人不是来住院的,他是基地机关的。纯思索半天,说机关那么多人,我又不是个个都认识,实在想不起他是谁了。我对纯的这种无所谓的表现非常失望,就很认真地对她讲了我在高原听到的那个故事。
纯很认真地听我讲着,中间她没有打断我一次。听完后,她才笑着对我说,你讲的是一篇虚构的小说吧?
我说,不是,是我亲耳听到的关于你和他的故事。是在高原上,高原上的风很大。我就是在高原上刮起的风中听到这个故事的。
那就是那个中尉一定是写小说的,我只不过作了一次他小说中的道具!纯突然露出疲倦的神态,很不屑地说,写小说的人尽会瞎掰,我哪里闹过离婚呢,我的爱人就在医院里,是外三科的医生,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不过,你讲的我刚到部队不愿穿袜子的事,倒是真的。可这证明不了我就认识他和他发生过那些故事。因为不穿袜子这件事在当时传得大家都知道,有一阵子,我简直就是一个不穿袜子的代名词。所以,编造这么一个故事是很容易的。高原上的风很大吗?那就让风去替他证明吧。不过很抱歉的是,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更没有那种精彩的故事发生。其实我也希望我的生活中能有这样的故事,可这几乎不可能!
我无话可说,难道我还需要去问一下纯的丈夫,证实一下他是纯的原配还是第二任丈夫?我还没有傻到这种地步。
可是,高原上那天傍晚的记忆老是令人心乱地萦绕在我的脑际。我愿意承认,那段往事的情调与那个人的讲述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联系。虽然我弄不清楚那个人的讲述足否是他的臆想,但我很尊重他的讲述。或许那种在高原上风中的讲述,就是他在孤独中聊以自慰的形式吧。我开始怀念那个人沉浸在美好的怀想之中的那种心境,那种怀着自豪和诚挚的感情。
我想起高原上的风刮过之后,因为没有受任何污染,高原上的一切变得清新亮丽,高空之中是一派蔚蓝,像画片似的空旷,无尽的色彩舒徐有致地缓缓映人眼中,四周光秃秃的群山似乎也鲜亮光洁了,使人能生出一种无比纯净的亲切感来。但这只是一个外来者一时的心境,长期驻守在那里的人,他们已经对周围的自然环境麻木了,无法摆脱的只有空寂的孤独和冷清的日子。
我又想起了高原上那个给我讲述故事的神情忧郁的中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