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一模一样的刻刀在一连串激烈的碰撞之后,纷纷脱开了主人的手。
我的刻刀卡在了一具白僵的肋骨中,而“我”的刻刀卡在了金属柜门上。
手里没有了利器,我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扑向了对方。
近身肉搏从来都不是我最擅长的一项。
到现在我依然坚信,眼前的另一个“我”,只是这阵法中的镜像。
怎么可能真的有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我一边见招拆招,一边想着应对的办法。
陶樊还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是死是活。
好几次,我和“我”的动作都差点波及到他。
既然是阵法,就一定会有一个阵眼。
我一掌狠狠对上了“我”打过来的直拳,然后我们俩各自退了三步。
有一瞬间,我整条右臂都出现了麻痹感。
这个镜像的力量好大……
不,不是他力气大了,而是我在时间的流逝中消耗的力气太多了。
而他是阵法中的镜像,只要阵法还在,他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灵力。
“墨亦隐,你的体力应该快到极限了吧?”不远处,“我”歪着头看着我:“我应该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说一个字,我的怒火就大上一分。
喘着粗气,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大喝一声,再次扑了过去。
一招“黑虎掏心“,我左手成爪状照着他的胸膛掏了过去。
他则是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我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无比精准地往后退了一步,离我呼啸而过的手只有一寸的距离。
可这一寸,我怎么也跨不过去。
这一场肉搏,我几乎将所知的招数绝活一股脑地用了出来。
令我心惊的是,“我“似乎和我一眼,对这些招数都太熟悉了,太熟悉这些招数的缺点,太熟悉这些招数的起势,以至于我每一次发动攻击,都能被他精准地躲过去,然后精准地反击。
一招落空,我感受着背后劈来的劲风,拼尽全力就地一滚,后背上却仍然擦过火辣辣地一阵疼。
汗水与血水浸透了我的衣服,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再次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的状态虽然也不是很好,但是相比我,他的情况好了许多。
在我精力就快要耗尽的时候,他依旧生龙活虎。
“我”仿佛能预测我的每一个动作,然后毫不留情地给我最重的反击。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威胁。
最关键的是,眼前这个人,和我一般无二。
这让我很不舒服,而他的从容淡定,这让我有了一种我才是冒牌货的错觉。
听见我的问题,“我”又笑了,然后挑衅地看着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他妈放屁!”我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原来我自己的五官挑衅别人时这么欠揍。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他继续用挑衅的语气说道:“而我,会再次将你踩在脚下。”
我的体力已经近乎透支,而他则靠着停尸间内部的阵法,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力量。
这本身就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
借这个机会喘几口气,我也笑了:“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我的力量透支的这么快,一是“我”确实很厉害,二是我分出了大部分的精力用来寻找阵眼。
擦掉嘴边的血丝,我笑得十分真诚:“再见了,帅气的镜像。”
然后心神一动,将在角落里的阵眼以绝对碾压的形势,毁成了粉末。
那是一尊小小的佛像,三头六臂,狰狞可怖,全没有任何悲悯肃穆的意味。
“我”开始慌乱起来,转身就想将我分过去的神识打散,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我好整以暇地等着“我”的消失。
只见他表情有些扭曲地跪在地上,怒吼了一声:“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惊慌失措,而他周身的气息已经开始不稳定起来。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到陶樊身边,左手按住他胸腹之间的大穴,右手捏了个诀,然后颂了一遍招魂咒。
陶樊紧闭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有要睁开的倾向。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威胁感。
本能地躲了一下,我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你真的以为我是嗜阴阵里的镜像吗?”熟悉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墨亦隐,这一掌,熟悉吗?”
我当然熟悉这一招,这是师父教我的第一招,也是最野蛮最霸道的一招。
这一招没有名字,就是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掌心内,然后狠狠地送入对方的体内。
这一掌打在我身上,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飞了起来。
多亏落地时砸在了不久前才干掉的白僵身上,不然可能会被摔成啥子。
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这一掌打得移了位,我没忍住,一张嘴“哇”吐出一口黑血。
视线变得无比模糊,我面前看到了“我”拿着刻刀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在我身边蹲下。
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墨亦隐,记住我,我是……”
后面的话我并没有听清,因为冰凉的刀刃划开了我的胸膛,扎在了我的心脏上。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飞速地流逝。
视线越来越暗。
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我会怎么死。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我在医院外面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想回去警告墨亦隐关于嗜阴阵,没想到一回头就和一个百年厉鬼碰了个正着。
我没有丝毫防备,所以一开始就处于了下风。
不过对于脱身我还是有信心的,可是就在我甩开这个老鬼的那一刹那,三根银针从某个角落里射了出来。
速度之快,我只看到了它们扎在我胳膊上的样子。
……
我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停尸间里,身上还盖着白床单。周围一片狼藉,像是在室内刮过一阵龙卷风,尸体到处都是,我还发现了几具死透了的白僵。
奈何头痛欲裂,我根本来不及分析眼前的情况,就被不远处的角落里躺着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躺在地上的就是墨亦隐。
我一时间竟有些懵,师叔躺在地上干什么?地上凉,快起来。
紧接着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身下是一滩深色的液体,液体的源头……
我看到了插在他心口的那把刻刀。
那不是师叔的刻刀吗?师叔玩自杀?!
“师叔!”我慌忙拖着自己还不是很灵活的身体到他身边。
师叔的脸色煞白,白得有些透明。
伤口的血还在往外渗着,我彻底慌了:“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出人命啦!!!”
我虽然知道师叔身体的秘密,但是这么大量失血……
“你喊什么?”一个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我还没死呢,嚎什么嚎!”
我一愣,这不是师叔的声音吗?回头,发现师叔就站在我身后,低头看着我。
我去他奶奶的个小杰瑞啊……
你能想象突然一个你以为要死了的人突然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而你手边就是“快要变成尸体”的那个样子吗?
反正我是懵逼了。
“师叔?”我试探性地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要冒充我。”墨亦隐面无表情地说道:“被我干掉了。”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快要断气的人,又看了看他。
“师叔,你怎么不直接弄死他?”
墨亦隐好像……一直都是直接弄死不留后患的人。
这次他竟摇了摇头:“他全身经脉已然被我打散,又受了如此重的致命伤,马上就会断气的。倒是你,离他远一点,小心他临死反扑。”
这就让我更觉得奇怪了。
“师叔?”
“嗯?”
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们要回去看看彬子和兰兰吗?”
“兰兰的事情等等吧……”他在我身边弯下腰,从地上的人身上将刻刀拔了出来。
躺在地上的“师叔”颤了颤,呼吸更加微弱。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师叔在衣服上擦了擦刀刃上的血。
这时候,我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不远处在地上躺着的一具白僵的尸体的肋骨上,也插着一把做工精致的刻刀。
只可惜,那刀柄上缺了很小很小的一角。
我还记得彬子将刻刀小心翼翼放回原处时的样子,以及墨亦隐抽搐的嘴角。
眯了眯眼,我不动声色地说:“师叔,那我先去将彬子叫起来。”
“不用了,”我身后的墨亦隐说道:“你站起来,我看看你的伤。”
我摇了摇头,打着太极:“我还是看着地上这个咽气了再说。”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到被危险紧紧锁定住了。
“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呢。”我背后的人说道:“那么,你也跟着他一起下地狱吧。”
我一惊,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背后的那道气息死死地锁定住我,我后背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勉强回头,我的余光刚好捕捉到杀气腾腾的刀刃化作一道寒光向我刺来。
完了,我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股恐怖的力量从我面前躺着的人的身上爆发了出来,那刀刃停在了离我半尺远的地方,再也无法往前进分毫。
“尔敢?!”
一声怒喝,将那假墨亦隐竟是生生震飞出去,砸进了对面的墙上。
我以为是师叔醒过来了,刚想张嘴说话,却发现真墨亦隐躺在地上,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嘴里往外涌。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
“陶……我……可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