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味道?”我问道。
赵祁嫌弃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才说:“你身上带着儿童所里的臭味。”
我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
没有味道啊。
而赵祁一口咬死了我身上的臭味十分明显。
于是我问道:“儿童所是什么?”
赵祁的眼里闪过几分害怕,他看了看店外面,又看了看我身后地上的红箱子,才说:“之前我被送到了一个很大但是很破旧的地方,那里的窗户都是破的,我们十几个孩子就睡在地下室,因为外面到了晚上实在是太冷了。会有一个拐脚老头经常打我们,每次他带走了谁,谁就再也没回来过。”
听起来有点像拐子秦啊,连贩卖器官都有他的事,我摸了摸下巴:“继续说。”
“后来有一天,终于轮到我了,我不敢哭,因为哭会被打。那个老头把我带到了人很多的地方,很多穿白衣服的人,然后他们扒下我的裤子,让我趴在一个台子上,屁股忽然非常疼,等我再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如果我带你去人很多的地方,你能想起是哪里吗?”
“我不知道……”赵祁低着头,十个手指头纠缠在一起:“我不知道……”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那我明天就带你出去碰碰运气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带着阴铃踏上了跑医院的路。
赵祁的内脏被清理的非常干净,昨晚我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切口,都非常整齐。
应该只有懂得医术的人才能做到下刀如此利落,而赵祁说那个地方有很多穿白衣服的人,说的应该就是医院了。
于是我怀揣着铃铛,手里提着个红箱子,用了一整天的时间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医院。
赵祁都说不是。
这就奇怪了。
我连有点规模的私人医院都进去转了一圈,而且根据赵祁的形容,那家医院应该就在市中心附近,因为赵祁说了他被带出来没过太长时间就到了医院。
跑了一整天,我心里有些窝火,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找了个没人的公共厕所把赵祁叫了出来。
“你应该知道撒谎的后果,”我斜眼看着他:“你会后悔走进了我的店。”
“我没撒谎!”赵祁激动地挥着手臂,再次向我形容那家医院的样子。
然后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赵祁是个孩子。
儿童医院。
赵祁说有十几个像他这样的孩子。
儿童医院离我现在的位置并不远,步行了大约二十分钟,我就站到了医院的门口。
怀里的铃铛忽然震动起来,我知道我找对地方了。
按上了怀里的铃铛,我安抚了一下赵祁的情绪,便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这时候只要找到阴阳先生就行。
医院里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有些孩子在哇哇大哭,有的孩子趴在父母怀里睡得香极了,跟多的是家长忙前忙后,又是排队挂号又是排队领药,光是挂号部就排着长长的队伍。
上到二楼,许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一间间不大的屋子里给小孩子们看病,走廊的长椅上还有一个护士在给几个小朋友讲故事。
这里的装修都透着淡淡的孩子气,浅粉色的墙壁,贴着卡通的告示牌等等。
医生护士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都用舒缓的语气安抚了焦躁着急的家长。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地方,有像赵祁这样的孩子被送进来,活生生地被开膛破肚。
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在这个救治小孩子的地方结束了。
来对了地方,我就不着急了,一层楼一层楼慢慢蹓跶。
一楼是挂号取药,二楼是耳鼻喉科的门诊,三楼到五楼是骨科啊心脏科啊这类的诊疗室,六楼是手术室。
奇怪的是,我在六楼转了两圈,赵祁在铃铛里都没有反应。
我看了看电梯上的告示,七楼是医院领导们的办公室。
想了想,我还是选择走楼梯上去。
七楼的走廊和一楼的成反比,一楼的走廊人满为患,大人小孩吵吵嚷嚷;而七楼的走廊静悄悄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所有的门都紧紧地关着,大理石的地板反射着幽幽的灯光。
我没发出任何声音,提着箱子从每一个房间走过。
七楼的布局与前面六楼都不一样,七楼的走廊更窄一些,拐脚更多,似乎稍不留心就会走重复。
走了一圈,赵祁还是没反应。
我就有些纳闷了,这医院一共就七层楼,再有就是地下停车场和太平间了。而那些地方总会有些外人和各种各样的医生进进出出,除非整家医院的大夫全和案子有关系,否则,他们应该不会把赵祁的尸体放在这么不隐密的地方。
有些不甘心,我开始第三次在这层楼里转悠。
这次我走得更慢,也仔细看了看那些门上挂着的牌子。
耳鼻喉科主任……副主任……骨科……眼科……
我接着走。
副院长……院长……
我停在了院长办公室门口,又走了一圈了,赵祁依然没什么反应。
我觉得很奇怪,我肯定是漏看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这里的空气似乎比楼下的要冷一些,就连干净的地板也散发着凉气。
干净的地板。
我灵光一现,走回楼梯口旁边。
那里,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上面挂着清洁工的牌子。
我扭开门把手,里面也就四五平米的大小,堆放着一些拖把,扫把,水桶,还有大罐大罐的消毒水。
胸前的铃铛忽然震动起来,我连忙一手按住,另一只手放下红箱子,转身轻轻带上门。
果然,就在下一秒,我听见外面有门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我听到了皮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
“嗒……嗒……嗒……”
皮鞋的主人离这个小房间越来越近,我大气不敢出一下,悄悄打开了红箱子,七个皮偶无声无息地飘了出来。
“嗒……嗒……嗒……”
声音离我更近了,然后皮鞋的主人停在了楼梯间外面。
这间清洁工堆放杂物的小房间,就在楼梯间旁边!
就在那一刹那,我脑海里闪过一万种撂倒外面的人的方法。
那人在楼梯间门口停留了很久,我猜是在往楼梯下看看有没有人。
这个清洁工杂物间的门十分老旧,门的下方是那种不能调整的百叶窗,外面的人很难看进来,里面的人却能看见外面的人的腿。
我离门有些距离,几条光线穿过百叶窗打在地上,一双皮鞋出现在那里。
那双鞋子目测大概四十码左右,擦拭地非常光亮,鞋子的主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裤,他站在门外,我站在门内。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脑门,和一双眼睛。
杂物间里没有灯,我相信只要我离百叶窗有些距离,他是看不到我的。
似乎要印证我的猜想,他只是弯腰看了看,就直起身,迈着步子离开了。
直到再次听到关门的声音,我紧绷的神经才松下来。
好险。
若是被发现了,无论如何都会打草惊蛇。
我的手刚摸到了墙上的开关,忽然又僵住了。
还是刚刚那人的眼睛,出现在了百叶窗外面。
这次虽然我还是站在了光线外围,但无疑离门太近了。
那对眼睛左右来来回回地扫视,他的目光与我的对上了之后又毫无停留地移开,然后再次扫过来,再次离开。
这样他看了两三分钟,才再次离开了门口。
我不由得有点疑惑,他为什么不推门进来看看?
难道他只是好奇刚刚的铃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那他没必要像现在这样这般小心翼翼地诈我啊。
但如果他真的是贩卖器官的一分子,为什么不开门看看?
他是在害怕吗?
我在杂物间保持一动不动,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确定不会再有人来看了,我按开了灯。
没什么奇怪的啊,除了一些清洁用具,和大堆的消毒水,这小小的房间的确藏不下其他的。
我更加疑惑了,就是个杂物间,刚刚那人为什么不进来?
收起皮偶,我关上灯,屏息贴着门听了一会儿,才推开门。
有一瞬间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
眼前哪儿还是什么七楼的走廊?这宽旷的空间里并排排着两个游泳池大小的池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池子里的水是浅红色的,上面飘着一个个白花花的物体,两个池子中间有一张手术台,我赶紧回头。
身后还是那间杂物间,不是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
赵祁却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自己出来了,只见他径直飘到第二个池子里,然后站在了一处白色物体上面。
他对我说:“这就是我的尸体。”
还没缓过神来的我,再次感到了一丝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是的,池子里灌的是福尔马林,铺满了池子表面的,就是一具具像赵祁这么大的孩子的尸体。
这是多少无辜的小孩子啊?!!
有些面朝上的尸体,无一例外全都是像赵祁这样被开膛破肚的,有的甚至连五官都不完整了。
不忍心再看,我逼自己打量四周。
屋顶很矮,只有右上角有一扇嗡嗡转的通风扇。
赵祁走回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衣角:“池子里就有一块硬的骨头,我偷听老头说那个东西可值钱了。那个给你,你能帮我杀了骗了我爹妈的人吗?”
我抿着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安慰他。
见我不说话,他以为我不想管,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求你了……”
“赵祁……”我低头,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不用求我,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