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冬旅行社真的就是个在草原中央的蒙古包。
也不能说只是一个。
好像是对三个蒙古包进行了改装,将三个连在了一起,像个“山”字。
我看了看身边的沈妍君,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三个字我没说出口,这个小姑奶奶又有流眼泪的架势,我连忙住嘴。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你再说什么你先走这样的话,我就生气了。”
我又是一阵恍惚。
该死,究竟是谁也曾经这样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我甩了甩头,压下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沈妍君走近了蒙古包。
蒙古包外面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远冬旅行社”。
下面还有两个字:出售。
我和沈妍君对视了一眼,我便抬手撩开了厚重的门帘,和她一起走进了蒙古包。
里面确实有个前台,前台后面还坐了个姑娘。
四周还有几张桌子,上面摆着几叠报名表。
那姑娘穿着传统的蒙古族的衣服,头上顶着头饰,几缕细碎的银片反着光,见我们进来了,笑着说:“其赛白努!呼日格耶谈一八一尔兰!”
翻译过来就是,你好,欢迎光临。
我对沈妍君说:“你问她要你当初那次旅行的所有资料,包括沿路商贩的记录,”
沈妍君点点头,叽里呱啦和那个姑娘说开了。
“她说她是新来的,而且没有什么沿途商贩。“沈妍君对我说。
我皱起眉毛。
这蒙古包里让我觉得很古怪。
就是发自内心的一种不正常。
可是我左看右看,这蒙古包里也没有什么风水布置,然而一踏进这蒙古包我就觉得怪怪的。
我盯着这个蒙古姑娘,问道:“你会说普通话吧?”
沈妍君拉拉我的袖子,要说什么,被我拦住了。
我盯着这个蒙古女孩,看她有什么反应。
她“扑哧”笑了,然后很生硬地说道:“我会说普通话。”
沈妍君不明白我突然的敌意,她小声地对我说:“你对人家这么凶干什么?”
我把沈妍君挡在身后,迅速掏出了刻刀,横在身前。
“你是谁?”我眯起眼睛。
“我是这里的前台小妹啊。”那姑娘笑着说。
她的笑容越看我越觉得诡异。
沈妍君则是在我身后抓着我的衣袖。
那姑娘突然从前台后面站了起来。
在她站起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她耳朵上有一小块疤。
我愣住了。
以至于她扑过来的时候我还是呆愣在原地,要不是沈妍君从后面使劲儿拽着我,我可能就被这个蒙古姑娘的大斧子劈成两半了。
反应过来之后,我闪到这个蒙古姑娘身后,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另一只手握着刻刀捅进了她的腰眼,然后狠狠一转。
伸到她腋下的手则按住她的小腹,感受到一个小小的凸起,狠狠一按。
那个蒙古姑娘倒在地上,开始猛烈地痉挛,四肢狂乱的挥舞。
我喘着粗气。
沈妍君有些害怕地看着地上扭动的人,竟没问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念了一个诀,地上的人不再抽搐,抬起头来看着我。
透过她的眼睛,我看到了一双苍老的眸子。
我的腿有点软,蹲下身子,我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是你吗?”
那对眼睛就这么看着我。
沈妍君的一只手搭在了我肩上。
地上的那具木偶突然再次疯狂地抽搐起来,四肢胡乱挥舞,打翻了附近的椅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阵风吹的纸四处飞舞。
我用最后的理智立刻站起来,然后转身把沈妍君按进了怀里。
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嘭”,然后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扎进了我的后背。
闷哼一声,我紧紧地抱着沈妍君,等着那些木屑全部落地。
大约过了三四秒,四周恢复了一片安静。
沈妍君像受惊了一般,从我怀里挣脱,不敢直视我,低声问道:“你干什么?”
然后她一声惊叫:“我的天老爷!”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地上散落着一整套蒙古服装,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射成了筛子。
我走过去捡起刻刀,收起来,然后撑着桌子做着深呼吸。
我猜的没错,这个蒙古姑娘就是一个傀儡,像是我之前放到店里当员工一样,只是刚刚它被命令自爆,于是它自己分解成无数细小的木针,像四面八方射去。
我想我的后背已经成刺猬了。
沈妍君回过神来,慌张地问我:“你怎么了?这些针……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我打120!”
我拍掉她的手机,呲牙咧嘴地说:“帮我拔出来。”
“啊……我……我拔……?”她更加手忙脚乱。
“你不是说要跟我有难同当吗?”我见她这么紧张,忍不住调侃了她一句:“这点程度的危险就吓傻了?”
“你才吓傻了呢!”她一跺脚,果然不再那么紧张:“你别动啊……”
一后背的木针,拔了有半个小时吧?
这些木针不粗,也不长,可是每个针尖上都有个小小的倒刺。
我没告诉沈妍君有倒刺,更没告诉她所有的倒刺她差不多都留在我肉里了。
拔完了木针,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对她说:“现在我们自己找你那次旅行的资料。”
她看着满地凌乱的A4纸,嘴角抽了抽,最后点了点头。
我从前台桌上的文件夹开始翻看。
想想那个小旅店的老板娘说这里死了很多人,我想我知道了这些人的死因。
用木偶做成与真人一般无二的傀儡,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用咒,这种方法消耗施咒者自身的精气神,而做出来的傀儡类似幻想,别人看得见摸得着,但是傀儡的本体可大可小,相当于把施咒者自身的一部分变成傀儡,供人差遣。
另一种,则是比较厉害的一种,需要活人生祭。
这种方法需要先找一个目标,比方说我要做个沈妍君的傀儡,我就先用阴木,例如槐木,做出与她真人一样大小的木偶。木胚子越像本体,做出来的傀儡越像真人。雕刻木偶需要一定的功底,所以没有两把刷子的,是不敢轻易尝试这种方法的。
做好木胎,则需要将真人从内而外清洗一遍,然后剃干净所有毛发,从后脑下刀,将皮整张剥下来。
然后趁真人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将真人的血放到木胎上,一定要在真人咽气之前放干血。
木胎需要裹着人皮在血里面泡上三天三夜,用阵法加持,最后的成品栩栩如生,傀儡与真人生前会一般无二。
真人生前的所有记忆与能力,都会被傀儡继承。
傀儡会有自己的思想,但它不会知道自己只是傀儡。
直到制造者催动咒语,对它下命令。
例如,刚刚那个傀儡的主人让它自爆,它就自爆了。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远东旅行社一直死人了。
有人把这些人都制成了傀儡。
傀儡与我用的人皮偶还是有不同的,傀儡是在本体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强迫做成的,而人皮偶则是德高望重的自愿者制造而成。
而我知道会做傀儡的人,正是教给我皮偶术的师父。
墨荼。
我一边急急地翻看着一个又一个文件夹,一边思考着。
不像我能通过皮偶看到皮偶眼中的世界,师父不能通过傀儡看到这里,也许他以为有人撞破了他还活着的秘密,只能选择自爆来保住制造者的位置。
如果师父知道是我,一定不会出手。
想到这里,我又是一阵无以复加的激动。
我现在更能肯定师父还活着了。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掌控住远冬旅行社。
师父生性多疑,为人也比我心狠手辣得多,不在乎身上会背负多少条人命。
通过沈妍君的描述,卖给他金刚皮偶的人应该希望我能通过沈妍君来到内蒙古找他。
也许是师父担心远冬旅行社会有人泄露些什么,只有把这些人都变成自己的傀儡,他才放心。
师父一向这样。
也许别人会觉得他残忍。
这些也都是被那么多的追杀逼出来的。
“找到啦!”沈妍君递给我一个厚重的黑色文件夹。
我没有犹豫,直接翻开了第一页。
苍劲有力的字体,熟悉又陌生。
“阿隐,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想你已经到了内蒙古。”
我突然觉得手上的文件夹有千斤重,我拿不住。
“你一定觉得疑惑,激动,不解……而且想立刻找到师父,师父没有死……”
我长出了一口气。
“师父当时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将你送走的,阴差阳错,师父这条老命没有绝,只是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你。不知道是该说我教你教的好,还是你太会藏了……”
我忍不住笑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记住师父的这句话,阴阳错,鬼门开,师父在大草原上等你找来。”
纸条很短,就在文件夹的第一页,往后翻,我看到了沈妍君那次旅行的所有细节。
包括和一个叫莫屠的小贩的交易记录。
太好了!
师父没死!
师父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