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拍着我的肩膀的手,有些颤抖,我跪在他面前,强忍住眼眶的湿润。
三十三年了。
我终于又见到师父了!
我终于找到了和过去衔接的枢纽。
我终于可以得知我的过去,回答那个困扰了我三十多年的问题……
我是谁?
“阿隐,起来,让师父好好看看你!”师父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我乖乖站起身,与师父平视。
那双粗砺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又摸了摸我的肩膀,拍了拍我的胸膛,然后将我衣服的领子撕开。
看着我胸前的疤,师父的眉头揪到了一起。
“你动用密术了?!”
我点了点头:“师父,我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你也不用担心。”
“是不是赫连宗和陆擎那两个老不死的难为你?!”师父却满脸的怒气:“这两个老不死的,坑我还不够,还要坑我宝贝徒弟!”
“师父消消气……”我连忙安抚师父激动的情绪:“真的,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您回来了,想必这些人也不敢再闹什么……”
师父没让我说完,他突然掐住我的后颈,将我往地上一按。
我没有反抗师父的动作,因为他是墨荼,所以我可以全心相信他。
果然,师父只是将我后背的衣服也扒开,然后又是一声怒吼:“赫连家居然使这么阴的毒!”
师父本来嗓门就大,他这一吼,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好啦好啦,师父你别吼了……回来本来我没事的,被您这一吼,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师父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才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笑骂道:“油嘴滑舌的臭小子。”
见他终于不生气了,我松了一口气,对他说:“师父,是不是您把金刚皮偶卖给沈妍君的?”
师父微微颔首:“不愧我教你这一身本事。”
我看着师父花白的双鬓,问道:“师父,您这些年都去哪儿了啊……”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阿隐,师父当年舍命将你送出来,你先说说这些年的经历,师父的故事很长,也不差这一会儿。”
于是我就简单和师父说了一下,这些年先是被追杀的四处逃亡,然后我说了被白欢雇了,就在四王路扎了根,一直到沈妍君通过赫连铭找到我。
师父听着,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只有在我说终南山那一段的时候蹙了蹙眉。
他耐心地听我说到刚刚遇到他之前发生的事情,过了好久,才问道:“你说划伤你后背的女人很老?”
我点点头:“是的,师父,那双手虽然皮肤干枯地像树皮,但是从骨架上还是能看出是一双女人的手。”
师父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我好半天,才说:“阿隐,你真的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我摇了摇头:“师父,我只记得您。这些年您究竟去哪儿了?”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说道:“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
我问道:“师父,我们去哪儿?”
师父说:“为师还是需要你,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我说师父要不要先跟我回营地,休整一下再说别的,师父答应了,边走边向我娓娓道来这几十年他的经历。
三十三年前。
墨亦隐的视线已经很模糊了,他胸前的伤口并没有完全被缝合,因为本来负责替他缝合伤口的医生已经死在枪口下了。
他是被师父在半昏迷的状态从手术台上拖下来的,要不是师父手快,他的脑袋可能也跟着爆了。
“阿隐,坚持住……”恍惚中,他听见师父在他耳边说道。
“师父……我……我可能不行了……”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麻醉药劲还没过去,他眼前都是星星。
他们已经逃到了地下的太平间,外面都是对方的人,他们两个如同牢笼困兽,插翅难逃。
墨荼拍着墨亦隐的脸,对他说:“阿隐,醒醒,再撑一小会儿……”
墨亦隐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却发现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隐,你听我说,永生的秘密已经被我封进了你的心脏里,现在我送你走,接下来你要独自面对的,将会是所有人铺天盖地的追杀……记住,走出这里之后,就不要再相信任何人!记住了吗?阿隐,你就隐姓埋名,远离……”
后面的话墨亦隐并没有听清,太平间的门被师父用冰柜堵死了,外面的人正在用蛮力试图闯进来。
“阿隐!阿隐!看着我!”墨荼又拍了拍他的脸,又让他清醒了一阵子:“记住,谁也不要相信,知道吗?”
墨亦隐勉强点了点头,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握着龙刻,说:“师父……我记住了……”
“好……好……好……”墨荼一连说了三个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咬了咬牙,说:“阿隐,你还记得师父教给你的遁地术吗?”
墨亦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师父,外面……已经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师父自有办法,在他们的阵法上撕一个口子。”
墨荼原地坐下,双手开始在空中舞动出一套古老而繁复的手印。
墨亦隐因为失血过多而晕眩的脑子,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师父要干什么。
“不!师父!”他冲向盘坐在地上的老人。
“阿隐,快结印!”墨荼吼道,双手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对准了墨亦隐。
墨亦隐愣在原地,就这么一愣神的瞬间,一股霸道夹杂着柔和的力量包住了他,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四周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阿隐,好好活下去。”
随着墨亦隐消失在他眼前,墨荼“噗”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黑色的血。
墨荼的身体其实早就到了强弩之末,想要送墨亦隐走,他只能用自己唯一剩下的力量。
生命力。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生命力更为强大,所以墨荼便在对方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用生命力破出了一个让墨亦隐逃跑的口子。
这次他彻底脱了力。
摊倒在流满了鲜血的地上,墨荼长出了一口气。
耳边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很快对方就会发现阿隐的逃跑,自己必须替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想到这里,墨荼撑着最后一口气,重新盘坐好,残存的皮偶围在他身边,渐渐化成墨亦隐的模样,静静地等着破门而入的敌人。
不出两三分钟,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太平间的门被轰成了渣渣。
来人站在硝烟与阴影中,墨荼看不见她的脸。
只知道,那是个年轻的女人。
“墨荼,把他交出来吧。从你决定将它封印在琉璃心中,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墨荼笑了:“你个小女娃娃,好大的口气!”
那女人又笑了,笑声娇媚:“托他的福。”
墨荼咬紧牙根,只要这女人再往前一步,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小女娃,我二人已经是将死之人,到现在,你都不肯露面,让我们死的明白吗?!”
那女人依旧笑着:“墨老先生,您……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说着,她一只脚已经抬起。
就在她第二只脚要迈出来的时候,墨荼注意到她身后的走廊似乎有人在向这边跑来。
来不及了!
面前这个女人的脚已经有收回的趋势。
墨荼大喝一声,突然从地上弹起,扑向那个女人:“去死吧!”
剧烈地爆炸声。
“师父,您……自爆了?”我有些瞠目结舌。
师父说的我好像都还有点印象。
我没注意到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需要换心,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让这么多人想置我于死地。
我这一疏忽,在后来酿成了大祸。
不过那是后话,眼下,我满脑子想的是师父是如何复活的。
不过显然,师父的重点不在于他复活了,而是……
“阿隐,你就不好奇,那个追进来的女人是谁?”
“好奇。”我挠了挠头,这时我们离营地还有七八米的距离,我已经能看到陶樊正拦着彬子去干什么。
师父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的双眼,说道:“三十三年前,你是赫连家最得意的继承人。”
我愣住了。
师父接着说:“赫连家是个大家族,你有一个表妹。她早就对你暗生情愫,奈何因血缘而沦为不伦之恋,你又对她没有半份念想,爱生痴,痴生怨,怨生恨……”
我忽然不是很想听那个答案。
师父的声音像是穿过了万水千山,传了好久才到我耳中:“那个女人,叫赫连欢。”
赫连欢。
白欢。
不,这不可能,即使白欢本名叫赫连欢,那么她现在也应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了,怎么可能……白欢那么年轻……
“当然,赫连欢因为某些原因,并不能在族外自称姓赫连,她行走在外,便用她母亲的姓,化名白欢。”
我依稀记得,白欢跟我说过,她在外随母姓,不便称赫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