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的男人带着另两个壮男人冲进屋子,什么话也没说,就把丙把式从床上抓起来扔到地上,一顿狂猛的拳打脚踢,要不是他种马似的女人大叫一声,穿着花裤衩从床上跳下来,扑上去替他挨几下,估计他的小命就玩完了。
骑马的男人是来要他的那块真羊脂玉的。他说他拿到的这块上面有红色弯月的玉是假的,这只是一块普通的岫玉,上面的弯月是一块搪皮。
丙把式躺坐在地上,坚决否认调换那块羊脂玉。骑马的男人就叫另外两个男人在屋子乱翻一阵,却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真品。骑马的男人当着丙把式的面,把手里的这块假羊脂玉摔碎在地。这块碎了的玉渣质底生涩白硬,根本没有一点羊脂玉高贵气派的油质感,果然是一块岫玉。丙把式还是坚决不承认他做过手脚。骑马的男人气疯了,叫另外两个男人看住丙把式的女人,自己上去把丙把式踢翻在地,硬要丙把式交出那块真羊脂玉。丙把式绝不承认这块碎了的玉是假的,愤怒的男人把丙把式的头踩到碎玉渣上,要他看个清楚。
碎玉渣轻而易举地刺破了丙把式的脸,锐利的疼痛感使他忍不住惨叫起来,血从他的脸上流下来,把碎玉渣都染红了。骑马的男人一点都不罢休,照着丙把式的身上乱踢。
丙把式的种马似女人实在看不下去,奋力挣脱开那两个男人,冲过来解救自己的男人,终因是女流之辈,敌不过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她挨了不少打不说,丙把式的一条腿还在混乱中被踢断,他疼得昏死过去。
后来,要不是老曲怕在他家闹出人命不好交待,才跑去派出所叫来警察制止住这场恶斗,丙把式那天可真就没有命了。
丙把式的命算是保住了,可他被打得不轻。在家卧了几个月后,丙把式走出家门,人们看到他戴着一顶破毡帽,把帽沿压得很低,遮挡着半边脸上的伤疤,还拖着一条残腿,一瘸一拐地从镇街上走过,去镇子外边的那条河边,一个人坐在河边,痴痴地望着平缓流动的河水发呆。
丙把式的故事如果讲到这里就结束的话,那么,这个故事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因为丙把式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肯定不会太简单。可是,后来发生的事,还有丙把式以前的一些事情,桑那镇的人都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听房东老曲讲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老曲说是从丙把式的那个种马似的女人那里听到的。老曲说,丙把式的这个高大粗壮的女人,是丙把式师傅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师姐,是师傅硬要嫁给他的,他一点都不情愿。大家可能还记得吧,那年丙把式的女人找到他时,对他的那顿暴打,够厉害吧。丙把式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和这样的女人过一辈子呢,他和种马似的女人结婚前,其实喜欢的是他师傅的另外一个女儿,也就是和丙把式私奔来桑那镇的那个年轻漂亮的相好。
那个女人是丙把式师傅的后妻生的,也就是丙把式的师妹,她和丙把式早就眉来眼去,可丙把式的师傅哪里能容忍这样的恋情,坚决不同意他们结合。多年之后,鼓足勇气的丙把式不得已选择了和师妹私奔这条路。后来的情形大家都知道,丙把式的女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听到了她男人和她妹妹落脚的地方,便拖着儿女,辗转来到桑那镇,找到自己的男人和的妹妹,她只动手打自己的男人,却没有和自己的妹妹打闹。倒不是她有多大的心胸能宽容她妹妹,或者认为是夺了妹妹的所爱而有所愧疚,而是她觉得妹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她怕动了妹妹会伤害到父亲。至于后来,残废了的丙把式突然提出要和他的女人离婚,女人竟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闹。到底这个种马似的女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没有表现出过激的行为,房东老曲说,可能是这个女人看着丙把式可怜,不忍心吧。
也许,这个种马似的女人亲眼看到了丙把式用刀子割开他喂养的那只肥羊尾巴,从流油的肉里取出一块沾着羊油的羊脂玉来,玉的正面有一轮弯弯的油汪汪的红月亮,这个女人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丙把式为能留下这块真正的羊脂玉,把一块普通的岫玉仿造成羊脂玉的形状,植进了羊的尾巴,等过上几个月,岫玉的外层浸透了一些羊的油脂后,油润的感觉让外行人难以分辨,他想以假乱真,骗过那个骑马的男人,又把真正的羊脂玉藏在羊尾巴里。为了保留下来这块难得一见的玉中极品,他差点连命都搭上。就凭这一点,这个女人明白她无论如何也是斗不过丙把式的。她是失败的,彻头彻尾的失败,守着这样一个男人,她的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动了放弃的念头。还有,她阻止不了丙把式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太知道自己的父亲,同样是玉把式的父亲,面对这块天然生成一弯红月的羊脂玉,他又何尝不会认为这是无价之宝,是世间罕有的玉中极品呢。
所以,这个种马似的女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放自己的男人走了。
至于丙把式把这块他拼着命留下来的羊脂玉献给他的师傅,从此是不是能和他的师妹在一起,就没有人知道了。反正,丙把式走后,就再也没有在桑那镇出现过。
桑那镇还是太小,虽然繁华的气息也远远地从外面飘了进来,可外面的世界变化得太快,而桑那镇的人们也缺乏了解外面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