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镇朱家村。十一月的清晨。
雨过天晴,凉风习习,气温宜人。早上八点时分,阳光温和地普照着大地,月亮像半片薄薄的轻透的柠檬片浮在湛蓝的云海里,恋恋不舍它的天空。
一叶知秋,宽阔的水泥道路两边有几排高大笔直的银杏树,叶已枯黄,洒落着一地的金黄,秋意正浓一片。只有低矮的桂花树,蛋黄色的桂花还没有落尽,在微凉的清风中仍顽强地散发着淡淡的迷人的香甜,光裸的树干还零星地冒出几处鲜嫩的绿芽,仿佛要迎接新的开始,一派春意盎然。
在两边银杏树林的掩映下,从村口到村头的白色防护墙上,全是诗意的墙画点缀,有牧童放牛、燕子归来、杨柳依依的清新景致,还有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论语的挥毫泼墨。墙上面插满了“乡村振兴,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彩旗,随风列队欢呼。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一位八旬的何老太身穿一套白色的宽松睡袍,齐耳短发已花白,正在乡村文化广场哼着曾外甥女刚教她的儿歌,扭动纤细的身子,从背后真的看不出她的年龄。
一位身着鲜红色古装的长发姑娘一手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一手牵着满头银发的王老太来到这里。王老太年纪九旬,早已耳聋,她每天习惯性地按照广场四周的鹅卵石道路缓慢地走一走,嘴里喃喃念叨:“这样的好日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听惯了她的话语,大家只是笑而不语。只见那红衣姑娘和何老太打个招呼,要照顾好王老太,便骑上骏马悠闲地离开乡村文化广场,朝山里的小路奔去。
不远处的卫生间,熏着檀香,缕缕青烟飘起,一直钻出了镂空的花墙,里面走出来一位满头乌黑小卷发的蔡老太,笑着问道:“何老太,你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呀?”
何老太头也没回,答道:“蔡老太,我哪天不高兴了,自从我们这里建了这个文化广场,我们大家伙天天都高兴。”
蔡老太身板还硬朗,昨天刚烫染了头发,喜不自禁,笑着说道:“是啊,我们年轻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我们这些睁眼瞎(村里人自称不识字的人)今天有这样的生活,真的做梦也没想到。”
“是啊,我们大家伙谁做梦想到有今天呢?这样的好日子我们都要多活几年。”何老太的喜悦不禁涌上心头,说完两人又朝着王老太挤眉弄眼地笑。王老太听不清,她牙齿没几颗,可是笑起来嘴咧得最大,把大家逗得直乐。
“是啊,幸亏国家建设美丽乡村。当时我只想到少数人富起来,真的没想到现在是大家都富起来啦!”经常看新闻联播的老村长朱前(以前是人人讨厌,现在颇受人欢迎)在一旁眉笑颜开地说道。
是的,当年的朱家村只能用一个“穷”字形容,是无法想象的“穷”。
当年娶不起媳妇的朱家村,坑坑洼洼的泥石路,如今已是水泥路修到家门口。
原本家家户户的砖土墙已经变成了一幢幢红色砖瓦盖起的小别墅,院前花坛环绕,鸟语花香。
原先的溪边大柳树林(这里人们称作的柳树,都是麻柳,就是枫杨树)也修整一新,搭建了小桥亭阁,别有情调。
原先沟沟壑壑的小溪现在可以摆上竹筏自行漂流。
原先荒芜的山顶水库左边开发了高尔夫球场,右边开发了休闲山庄,取名为碧云山庄。
今年山脚下除了连排书屋、国学学堂、成片的蔬菜和果木基地外,又多了这个可以自娱自乐的文化广场。
关于这个文化广场,去年村支部为了丰富朱家村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经各方努力共同搭建的,供人们闲暇时光学习娱乐。
这里原是块荒地,一年四季野草丛生,现在可谓是变废为宝。
文化广场四周是个椭圆形的长廊,中间间歇地连接着八座亭子,供大家平日里喝茶聊天,两边是可坐可躺的原木色长椅,长廊上面爬满了金银花藤(这金银花是就地取材,朱家村山间到处都是,路边、山边、岸边都有它们的身影),形成了天然的长廊屋顶。
一到春天金银花绽放的时候,这长廊美丽得像孔雀开屏,一点也不逊于城里公园里那种紫藤花开的痴迷心醉。
广场的中央竖立着五米高八米宽的大牌子,正面写着“文化广场”四个草书大字,背面有几十名募捐人的姓名,按捐款金额多少从上到下排列,前五名依次是朱小七(何老太的原儿媳)、刘建红(何老太的二女婿)、朱超能(何老太的干儿子)和秦东华(何老太的大女婿)。
朱小七何许人也。我们要把时光倒回到二三十年前。
她当年是用三万元人民币买来的,这是朱家村全村男女老少皆知的秘密。她也是全村买来的最昂贵的最漂亮的媳妇。漂亮也许在很多小说里不是褒义词,一说女人漂亮,成为风流的代名词。然而今天故事里的小七,就是漂亮美丽而已,她没有什么风流韵事,但是这里发生的故事还是从她说起。
一位记者跟随一位八十岁的村大爷一起沿着二三十年的朱家村一步步走来,寻觅这个耐人寻味的村庄故事。
这里有张树形村落地图,遒劲的树干就是村落的大马路,旁逸斜出的树枝就是通向每个村庄的小马路,每片树叶就是每个村庄的每户人家的小屋。
这里每个村都是以姓来命名的,树干的左边分别通向刘家村、朱家村、秦家村、宋家村,树干的右边分别通向蒋家村、何家村、蔡家村。
整个村落从空中看起来就像一颗枝繁叶茂、树干清晰的大树躺在大地上。也有人说,整个村落像是一条庞大的蛟龙在丛林田野里蜿蜒前进行,扇形的龙尾就是大同镇的千年古街。
朱家村在这张树形地图上位于第二个树枝分叉的地方,偏僻遥远,几乎与世隔绝,是个典型的世外桃源,青山绿水环抱,鸡鸣桑树颠,狗吠两三里,稻田成片成片。它只有一条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路通向镇上,光靠快速步行也得两个小时,其余的路都是村里人才知道的山间迷宫,翻山越岭才能找到通向镇上的大路出口。
这里住着不到两百户人家,房屋零星地沿路点缀着绵延几里起伏不定的山坡。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两三颗桃树和一两颗桂花树。
村里人都认为桃树有辟邪之用,桂花树是出贵人之意。朱家村的春天,门前桃花三两枝,粉得惹人爱;秋天,桂花飘香满屋满院,香得让人醉。
山路将朱家村分成不对称的两半,一半是住户,一半是田野;小溪又将田野分成不对称的两半。高高低低的田野,一年四季呈现魔幻的自然风光。就连那田间横穿过的小溪也常年变幻着不同的歌曲。朱家村真的是无需养鸟,鸟声悦耳;无需挂画,就在画中。
山路通常都不宽阔,容不下两辆三轮车并排行驶,但是车一直可以通向村尾。村头第一家有两颗大柳树和一个大院子,房子仍然是半砖半土的房子;村中耸立着几家两间两层的青砖黛瓦的楼房;村尾只有一户人家,五间半石半土的房子,三面石壁,门前紧靠着山路的尽头。
在这山路的尽头还有几条村里人熟知的山间偏僻的崎岖小路,其中有条通向山顶上那座隐约可见的寺庙,村里人都称其龙王庙。龙王庙的后面住着一户人家,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才通电,龙王庙的不远处就是一个硕大的人工水库,像是镶嵌着一枚通透的蓝宝石,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树。
这山顶的湖光山色倒像是隐居的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