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太阳已经照到朱爱明和何梅的眼睛上,两人才睁眼,往没有窗帘的窗外一看,满眼都是断壁残垣,还有几个老头老太坐在污水横流的小巷子里谈论着什么。这和他们昨天看的景色简直天壤之别。“小宝,你们楼房对面还有人住么?”朱爱明早上吃着家里带来的茶叶蛋问。
小宝一愣,回答道:“那里是拆迁的地方,有人不愿走,所谓的钉子户还住在里面。”
“原来上海也有这么破旧的地方,我是说没拆之前,那里也住着很多人吗?”朱爱明一直以为传说中的大城市每一处都是繁华,哪里还存在这么破旧的地方。
“上海以前这样的地方不少,现在慢慢拆迁,已经少很多了。他们这些人都在拆迁中发财了。据说,村里朱大恶和朱二恶就是在外面搞拆迁发财的。”朱小宝忽然想起了村里的那两个恶霸。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发财的,他们成天神出鬼没的!他们只要不回村就好。”何梅鄙弃地说道。
“不提他们,爸,你以为上海到处都是富人呀,其实哪里都一样,有穷人也有富人。这里有钱的人很有钱,房子都有六七套,光靠房租月入好几万,没钱的呢也穷得叮当响,一家几口人才住我现在住的这么大的地方,还靠政府救济呢!”小宝非常平静地说道。
“哪里都一样,你为什么不回县城,县城比这舒服多了!还是跟我们回去吧。”何梅见缝插针,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儿子早点做打算回县城。
“爸,妈,我还是那句话,先在这里干几年再说。今天我们早点出发。”小宝立马又把话题转移开了,三人开启了第二天的游玩行程。
就这样,他们在上海玩了五天。他们不管怎么劝说,也没有看到小宝有一丝一毫回县城的意思。不过,他们相信儿子小宝会有一天熬不下去了,自己主动要求回县城的。
大城市,出门都是陌生的脸。不过他们这次来上海也不能说没有收获,他们一饱大城市的眼福,尤其外滩的夜景,城隍庙的灯展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为他们回村谈论的资本。
星期六的早晨,天气尚好,小宝把急着回老家的父母送到上海南站,在挥手告别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失落。
故乡是回不去了,习惯在大城市里学习生活工作的他,任凭故乡亲人的牵挂和嘱咐也拽不回去了。那些早已在县城扎根的初高中同学和他再也没有多少交集了。
他只有在茫茫人海之中继续忙碌他的工作,不过下个月他将稍微改善一下居住条件了,即将搬进一个二十平方米的房子继续蜗居。因为年轻,无所畏惧。
朱爱明和何梅当天傍晚回到县城,没有赶上了村里的大巴车,只好先坐中巴到镇上,然后打算步行回去。
夜晚,太阳能路灯大概能量不足了,只是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条白色的巨蟒匍匐在地,不过道路还是隐约可见的,一点也不妨碍行路。路上偶尔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大概是走亲戚回家的人,他们有说有笑。
两人默默地走着,总是感觉这儿子在大城市里工作不是个事情。他们得想办法让儿子回县城。然而,两人一路上都在讨论这事,还是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朱家村的村头第一家客厅的灯,还是亮着,院门前的大柳树垂下的柳条随着春风的到来也变得温柔起来,来回轻抚着地面。
夜晚的空气新鲜湿润,两人加快脚步,自家的大黑狗热情地迎接他们进了屋,仿佛它已经嗅到了新的气息。
村头的蔡兰早听说这两人去了城里,便惊讶地问道:“何婶,你们这么快从大上海回来了?”
“蔡婶,我们从上海看儿子住了五天就回来了。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狗窝。外面多受罪,我们都着急回家。”何梅笑着答道。
外面说话的声音,只见大黑狗跑了出来看热闹。
“大上海,看到海了吗?”从来没有出远门的蔡兰问道,她以为上海都是海呢!
“我也以为上海都是海,其实大上海是房山房海,密密麻麻的都是楼房,哪里有什么海?”何梅如实回答道。
“那到大上海看什么?”蔡兰问道。于是朱爱明把见闻蜻蜓点水地列了出来:标志性的建筑东方明珠,高大上的南京路,绚丽多姿的外滩夜景,惟妙惟肖的城隍庙灯展,飞速舒适的地铁,还有到处可见的老外。
“大上海好是好,可是那是有钱人呆的地方,像我们儿子去干嘛?一套房子都两三百万!我们小宝就是不想回来。”何梅无奈地说道。
“什么两三百万一套房子?是金砖还是银砖?”蔡兰被这数字吓倒了。
“还金银呢,就是钢筋水泥的房子。我看没什么两样的。”何梅回答道。
“按你说,这大上海有房子的不都是百万富翁了?怪不得村里那个小芳姑娘长得标标致致的,死活要嫁个上海有房的老头,那老头年龄都五十好几,好做他老子了。小芳父母坚决不同意。最后还是生米煮成了熟饭。”
“唉,那丫头从小就好吃懒做,虚荣心又强,不说了,不说了。只是希望小宝哪天想通了回县城就好了!二叔(朱爱新)在县城多好!”何梅有点无奈地说。
“回县城好!回县城好!离家又近,现在路修好了,村里有大巴,想什么时候看儿子就什么时候去!回县城,小宝很快还能开车想回来就回来。”蔡兰在一边赞成道。
话说了半天,蔡兰突然想起来,忘记问他们吃晚饭没有,一问才得知他们中午吃过方便面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便赶紧回厨房拿些干净的蔬菜,让他们回去下面条吃。
何梅接过一盆菠菜和两根香肠,和朱爱明便往家赶,边走边感慨:“还是农村好,乡里乡亲的见面都很客气,点滴见真情,哪像城里门对门见面都不说话,都像防贼似的。”
“你说城里人不好,城里人还看不起你乡下人呢!别说城里这不好那不好的。一路上我耳朵都听起茧了。”朱爱明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何梅只好不说话了,她承认自己一路上都在感慨大城市不好,东西样样都贵,生活不易,居住更不易,不过她只是想儿子小宝逃离那个人人朝里挤的地方。
两人下了面条,切了香肠,吃完洗漱一番,便很快进入梦乡。不过,朱爱明大概还没有适应过来,迷迷糊糊地梦见儿子朱小宝就在隔壁上网,叫道:“小宝,小宝,还不睡!”
何梅捣了捣他的胳膊说道:“老头子,今天是睡在家里了。”朱爱明“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太阳公公还没露出笑脸,村里人都知道朱爱明和何梅从大上海回来了,见面就问。何梅不再说城里不好,只见朱爱明把大上海说得光怪陆离,神乎其神,非同凡响,于是没有去过的人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发出天真的问,这便使朱爱明越加得意,变得神气十足。看来,过年的一趟上海之行不虚此行。
“我哪天有钱了,你也带我们去大上海看看,让你儿子当导游!”有人开始向往大上海了,不过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太多人还记得“雅霜”“可蒙孩儿面”“回力鞋”“凤凰自行车”这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日常用品都刻上醒目的“上海”两个字。
不过这些东西近些年来都慢慢淡出了人们的使用范围,被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品牌淹没了,很少见到它们的身影。
不到两天时间,村里人渐渐不再多问他了,因为朱爱明也说不出什么新奇的玩意来。于是他又很快退出了村里人的焦点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