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朱家村的南面山坡上又增添了两处风景,一处是三亩的杏花,一处是三亩的梨花。朱家村那两片山坡上先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简直像是洒落的白雪亲吻着树干,霎时给这单调的初春增添一抹亮色。那片杏花也开始绽放,山间的那片粉变得可爱极了。让那些零星点缀在家家户户门前的桃花更是羡慕嫉妒恨了。
杏花桃花开不了多久,天地交界的不知名的野花又陆续绽放。这里的清晨格外美丽,水草又特别茂盛,大宝每天早上都到这里放水牛。他通常都是胳肢窝里夹一本小说,把自家的大水牛赶到这片山坡上,便自己找块石头坐下来专心看着一本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说。
他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忧愁,他每天都想纯粹地做一件事。用他母亲的话说,他就是一个石磨,推一下才会转一下。凡事都有一个爱操心的母亲在帮助他摆弄好。然而这些年,大宝却说,他不是不想操心,而是因为有个让他处处省心的母亲。
农历的三月,朱家村的人家饭桌上又多了一样时令菜就是香椿炒蛋。很多人家地头上的荒地上都有几颗香椿树,一到这个时候光秃秃的树枝头就长出光亮油润脆嫩的红色叶芽来。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取名香椿,其味道并不是一种可宜的香味,而是一种独特的强烈的味道,就像芹菜、香菜都有自己的独特味道。初次吃香椿的人很不适应。采香椿的时候还有一种臭椿会让人误采。
每次早上,何梅让大宝拿竹竿去地头捣些香椿回来炒鸡蛋,不知道为什么篮子里总是多了一些臭椿的叶芽。这就是他让人不省心的地方,偏偏在采香椿的路上采了些类似香椿的臭椿芽放在里面,何梅提醒过很多次都没有用。
一天早晨,天空还没有放亮,月亮已经慢慢隐去,鸟儿早已成群成对地在空中翩翩起舞,或许早起的鸟儿早已把虫儿带回鸟巢了。大宝像往常一样采过香椿回来,再去山坡上去放水牛。小七很久没起床。桂花便去屋里看个究竟,小七有气无力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想吃早饭。大约八点的时候,太阳早已照进了大宝卧室的前窗,小七终于起床刷牙,刷着刷着便呕吐起来。桂花见状连忙跑进厨房,高兴地告诉正在挑选香椿芽的何梅,何梅便知道十有八九小七怀孕了,去厨房做了两个荷包蛋给小七做早餐,但是小七吃着吃着就吐得更厉害了。小七到底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何梅很急于知道答案。
村里人有个老太婆,一直把脉非常准。天黑时分,何梅便请到家里给小七把脉,没看出什么迹象。于是第二天天黑时分何梅又去找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来把脉,也没有把出什么结果。何梅便有点失望。
村里凡是谁家有什么难题,无何奈何之下便请求菩萨显灵保佑。第三天早上,天没亮,何梅便和朱爱明趁着路上行人还很少的时候,带着十斤大米和两斤菜籽油去山里的寺庙供香去。
没料,这个时候上山送供品的人还有几个。其中有朱前的妻子李红丽,大家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心事,只是寒暄了一番,然后各自行事。何梅把供品放上,便和朱爱明一道烧香拜佛许愿。
何梅夫妇烧香拜佛后,连续两周时间小七的精神状态也没见好起来,还是每天早起呕吐,人也没有以前勤快了,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于是,大家怀疑小七病了,又开始紧张起来。本来小七就是花巨款买来的,要是生一场大病,那可是要全家的命。
于是,何梅让桂花夜里电话女婿刘建红,特地告知此事。刘建红的意思说,带小七去医院检查,如果真的是什么大病,就找陶丽花把小七退回去,把以前给的钱要回来就行了。这就是商品买卖,没有什么不近人情的。何梅觉得刘建红话说得似乎也有点在理,但是于心不忍。何梅和朱爱明一夜都在思量这事,他们认为刘建红当了小包工头以后变得越来越心狠了,眼里只有钱了。
他们反复考虑了一周,还是决定带小七坐上三轮车到街镇上的卫生院检查。一位老年医生检查后,告诉他们姑娘怀孕了。大家便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心里一下子云开日出了。他们走出卫生院的大门,太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有道光,满载了喜悦。
最高兴的要数何梅了,她就盼望着这一天,不管是男孩女孩,总算有了。她让桂花带着小七逛街买新衣服,朱爱明和大宝在后面跟着。小七第一次上街看见街上很热闹,一会这看看,一会那看看,几个人紧紧围着小七,生怕她跑丢似的。桂花建议小七买一件西装或者一件夹克,现在农村里年轻人流行这个。
小七觉得不好看,她看上了两件红色的复古的碎花上衣,试了以后,小七简直换了一个人,毕竟她脸蛋和身材也可以,尤其到了大宝以后,生活好了起来,胸前的双乳丰满了,整个人看起来凹凸有致,像电视里的一级美女,除了她的头发。
然而大家都觉得在农村里不适合穿成这样,把屁股和胸都凸显出来,实在丑得要命。最后还是为了满足小七的心愿,她们决定给小七买一件便宜的复古上衣,和店主讨价还价。卖衣服的那家商店门前还摆着摊卖各种挂饰,店主说价钱最低就是50元,送个项链给姑娘,自己挑是珍珠还是翡翠?小七姑娘便选了一个白色的珍珠项链。路上何梅还买个包子给她,小七开心的像小孩,几个人走走停停,午后两点多才回家。
自从确诊怀孕回家以后,小七便当作宝贝一样不用干家务了,桂花和何梅整日轮流伺候,生怕她不高兴动了胎气,大宝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全家都在祈祷着她肚子里的宝贝孩子顺利出生。何梅又带了些大米和菜籽油到附近山上的龙王庙里去烧香磕头许愿,心里默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生个大胖孙子!生个大胖孙子!生了大胖孙子,我们全家一定会来还愿的,送你两丈大红布。”受苦受难的何梅最大的心愿不外乎就是祈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从没有过大富大贵的奢求。磕完头许愿后,何梅仿佛看到了菩萨在对她微笑,她对着菩萨也嘴角微微一掀,然后轻快地走出了龙王庙,似乎怀里已经抱上了一个大孙子。
回到家里,何梅该干嘛还是干嘛,不过心情是美丽的,脸上笑容明显多了,虽然皱纹早已爬得满脸都是。桂花像是伺候皇后一样伺候着小七,没有一句怨言,因为让小七生个大胖小子是全家人最大的心愿。
无独有偶,不久朱家鹏的媳妇香雨说自己怀孕了,一开始朱家鹏的父母还不相信,因为他们没有看出香雨有任何的妊娠反应。他们认为香雨就是拿怀孕要挟他们,根本没有当一回事。但是他们也不敢带香雨到街上看医生,怕香雨又搞闹剧。
可是香雨真的心里有数,她知道自己怀孕了,有了开口说话的资本,可以和朱启昭夫妇谈条件了。果不如所料,香雨向朱启昭夫妇摊牌了,生下孩子不论男女,给两万块钱,还要名正言顺地分家,她就安安生生地带孩子过日子。这下难住了朱启昭夫妇。
朱启昭夫妇当时看着儿子从小的憨样,为了招了上门女婿,多盖了三间平房给女儿女婿住。这朱家鹏就和自己住老房子,没有钱再盖新房子,而且那时候也没打算给他买媳妇。为了确保香雨肚子里的孩子顺利出生,朱启昭便假装答应她生下孩子只能给一万,其实他现在连一千也拿不出来,这只是敷衍香雨罢了。不过,这些香雨并知情,她就知道等生下孩子数钞票数到手抽筋,做梦都笑得咯咯响。
日子过得飞快,喜悦也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个无限接近的希望。眼看着小七和香雨两肚子日渐大起来,家人让她们俩见面说说话,聊聊天,突然两人就像同病相怜,便成了朋友。每次都是小七在桂花、何梅的陪同下到朱家鹏家会合。两人聊起家乡亲人便不禁落泪,也让人感觉她们很可怜。
可怜归可怜,但是她们都必须各自完成为他人繁衍后代的任务,这是她们作为女人的最大价值所在。这就是男人们买媳妇的根本目所在。
每逢村子人路过朱家鹏家的院子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总是顺便进去瞧瞧,看见小七和香雨两人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聊天的时候,便好奇两人肚子中孩子的性别。
“小七怀的是女儿,香雨怀的是儿子。”
“小七怀的是儿子,香雨怀的也是儿子。”
“养儿好,养儿防老。”
“你看何婶,还不是靠着女儿女婿?”
“现在时代变了,还是女儿好。”村子里现在就是这样,很多儿子需要娶媳妇,都在啃老,而女儿却时不时地救济家里,帮助哥哥或者弟弟,桂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这两个买来的姑娘都有了孩子,估计心就定了,不会再跑了。”然而这些都是议论而已,谁还能保证谁一定不会跑?
但是自从何梅得知香雨生孩子向朱启昭夫妇提出两万块的条件时,便又不准小七去和香雨见面聊天。因为何梅怕小七跟着香雨学坏,也向他们提这条件提那条件,这全家的日子就不太平了。
于是,何梅以小七有身孕、天气又炎热、从村头走到村尾路程又遥远等多种理由断绝两人来往。小七又像是画地为牢了。何梅此时心平气和地等待着小七肚中的孩子顺利出生,然后长大像朱爱新一样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吃上皇粮。这才是她此时内心真正的梦想。
小七只好成天在家养胎,何梅全家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静待着孙子的出生。幸福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