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那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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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六十七)1998考上大学

大宝虽然笨手笨脚地,但是到了工地上还算适应,毕竟刘建红处处都照顾着他,只做些后勤工作,偶尔和桂花照料一下那些可爱的狗狗们。蓉花和秦同华去了工地,因为不会瓦工,做起了搬砖和泥的重活。工地上的人都是熟人,不是朱家村的就是刘家村的,大家彼此相互照顾,也比较和谐。

小七和何梅在家一心喂养孩子来贵,也算和谐。这对婆媳可以说是朱家村里最和谐的一对,何梅几乎处处都为小七着想,小七也知足,两人相处的更像是母女,几乎没有拌嘴皮的事。这甚至让朱家村的有些婆媳关系不好的人羡慕嫉妒恨。

然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何梅也是每天愁这愁那,虽然儿子大宝已经出去打工挣钱了,二女婿刘建红平时也不断地救济她,小宝面临高考,朱爱新还时不时地买些营养品让人带到学校。就这样,她还是拆了西墙补东墙,过得捉襟见肘,日子皱巴巴的。日子无论如何艰难,还是总得咬紧牙关过下去。

朱家村还是像往常一样,过完正月,年轻的男女陆陆续续外出打工,村子里又留下老人继续种田地,孩子上学的成群结队上学,未上学的玩耍的玩耍,劳动的劳动。

但是还是那句古话说得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多小小年纪的孩子在家里已经承担了家庭的部分劳动。上小学或者没上学之前就自己帮着全家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饲养家畜,甚至去田地里干农活。他们上学之外,业余活动就是帮助父母做家务,只有极少数孩子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个朱家村贫富悬殊不大,年复一年,没有多大变化。

但是自从朱家村那片桃花开了,就像是朱家村镶嵌在天边一片粉色的祥云,朱家村便是喜事连连。今年朱家村又有喜事了。就在昨天上午,朱家村的小卖部来了小宝班主任的电话。何梅一家得知小宝高考录取的消息后,自然高兴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早,小宝便骑车去了镇上高中班主任家拿大学录取通知书。当他骑到村头的时候,朱家村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小宝考上大学啦,而且还是本硕连读的医科大学。

这下子全村又开始沸腾了。村子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人考上大学了。别的村子有人考过北大清华的,但是朱家村没有,甚至一本大学生都没有。虽然这个在别人看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对朱家村来说,这却是巨大的荣耀,好像是朱家村上空的明星,也会激励着更多的村里孩子考大学,走出另一条天路。

然而此时闷闷不乐的是朱前,他的儿子朱小龙今年也参加高考,分数只有三百多。

朱爱明的儿子朱小宝和朱前的儿子朱小龙是同时上学,成了同班同学,形影不离,学习成绩一直马马虎虎,连高中都没有考上。

因为那时农村考上高中的本来就是少数,只怪农村高中招生名额太少,师资力量太薄弱。那时,三个乡镇共有一个高中,一个高中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理科班,一个文科班,每个班级都从前坐到后,一间教室里挤满了80多人,老师也只是抓班级前20名的同学,所以乡村里考上大学的孩子绝对是凤毛麟角,绝对是天底下最最了不起的事情。这就是城市有城市人的骄傲,乡村人有乡村人的自豪。

朱前得知消息后,心里不免有点不快。因为仿佛他朱前的儿子没考上就是奇耻大辱似的,于是心里顿生悔意当初拼劲尽全力帮助了小宝。

小宝对于这个亲戚朱前人品虽然有点鄙弃,但是在这点上还是非常感激他的,关键的时刻还是能帮上大忙。要不是朱前当初的帮助,他也只能和村里其他孩子一样去外地打工,连上大学的机会都没有。

八月中旬,晴空万里,白云悠悠,气温舒适到30度,小宝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拿着大学入学通知书回家,父母朱爱明和何梅早已站在村头迎接,看到小宝手里的医学院本科通知书,先是高兴、欣慰、激动,转而又是愁眉苦脸,心想这下子去城里读书,这学费哪里来?何况这医学院还要读七年,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小宝的班主任就让班上学生填报医学、教师、建筑、通信、金融、计算机等专业。小宝选择了医学,因为他知道医生治病救人,大概源于他父亲朱爱明的生病那年。而且班主任也说了医生将来是赚大钱的行业,但是他没管那么多,便填报了医科大学。

当然,何梅也认为儿子当医生好,家里万一有人生病了,医院里有个人要方便很多。但是这几千块的学费还是找朱爱新借吗?之前儿子上高中的时候就借了几千块还没有还。小宝看见父母脸上的表情迅速由晴变阴,自己刚才高涨的心情便跟着迅速降温了。一家三口默默地往回走,遇见有人问起小宝考大学的事情,他们直叫“考上没有用,读不起!考上没有用,读不起!”

多数村民们便既羡慕又同情地看着他们,有人还开玩笑地说道:“要是别人,考上大学没有用,还是真话。你说你儿子考上大学没有用就是假话,你老二可是城里人。”一听,朱爱明便无奈地回答道:“哎,老二我都借了好多年的钱了,现在再借我不好开口。”

晚上,朱爱明和何梅睡在床上,思前虑后,确实无路可走。他们向桂花和蓉花也各借一千,但是还有不少缺口。除了猪圈的一头猪还值几百块外,家里就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两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为学费急着团团转,千叮万嘱让小宝在家看好小七和来贵。然后到了镇上拨通了朱爱新家的电话。朱爱新这几年日子并不好过,靠着每月的工资并没有多余的积蓄。不过朱爱新还是答应借一千块生活费,让小宝去镇里开个贫困证明,然后去学校申请助学贷款解决学费问题。

于是回家路过镇政府,便进去咨询。朱爱明和何梅走进去一看,感觉很惊讶,大白天屋子里面亮着好多灯,因为村里人白天绝对舍不得开灯也觉得没必要白天开灯。几个大腹便便的人正坐在里面喝茶看报聊天,看见一对衣服破旧寒碜的农民夫妇探着脑袋,其中有人便语气很生硬地问:“你怎么进来的?你找什么人?”

朱爱明毕竟没有和当官的打过多少交道,心里很胆怯地把事情说了一番。那些人听了他啰嗦了半天还没听明白他要干什么。于是便不耐烦了,大声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清楚再说!”朱爱明吓得浑身一哆嗦,生怕自己冒犯了这些官人,小声地说出自己需要开贫困证明。

先前问话的那人便扭过身对旁边的同事说道:“今年大学招生并轨,考上大学的真不少。来开贫困证明的都有几个。”然后转身对着这个势单力薄的农民朱爱明拖长声音说道:“你有——证——据吗?”

朱爱明一听,便小声说道:“贫困还要什么证据?村子人都知道我穷!不信,你们去看看。”那人听了也不耐烦了,大声说道:“你是哪个村的,回去找你们村长,让他来证明情况。”看着那人的脸色变天,朱爱明神情便紧张起来,还是装着笑,结结巴巴地说道:“村长朱前就是孩子他表舅。”那人一听,态度便和蔼多了,说道:“那你找你表舅一起来。下次把你儿子入学通知书复印一份带来。”朱爱明和何梅连忙说了两声“谢谢”便往外走。

朱爱明和何梅连走带跑地回朱家村,自己没进屋喝口水,就直接进了这个不知攀了几层亲的表舅家的大院子,看见朱前正在凉亭里喝着茶,摇着蒲扇,捻着下巴沉思着什么。

何梅知道朱前这些天因为儿子朱小龙高考落榜心情不好,生怕朱爱明说错话,便自己堆满笑容喊了声村长,这时朱前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看两人,问道:“有什么事?何婶!”朱前以为朱爱明的儿子学费还没筹齐又来找他,原先紧锁的眉头还是没放松。

当他得知要帮忙第二天去镇政府开贫困证明,才舒展开眉头,说道:“这事好办,这事好办!”朱爱明一听便跟着舒心地笑了。这满脸皱纹才舒缓了几秒,却只听朱前说今天自己身体不舒服,过两天陪他去,反正离小宝开学时间尚早。然而心急火燎的朱爱明和何梅,看着朱前淡定的样子,只好答应等两天再说。

没料第二天一早,村长朱前骑着摩托车在村头喊了一声:“何婶,我又怕你着急,你今天把这个带去,我再打个电话给他们说说。我有事先走了。”

小七带着来贵正在院子里,来贵正在和大黑狗来回躲猫猫,乐得咯咯笑。何梅和小宝坐在院子的中央愁眉不展,忽然听见院外有声音,立马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见上方门缝里有一张纸,写了几行字,何梅生怕被夹坏了,将门缝开得大些。

没料,这时一阵风过,那张纸在空中随风飞起来,何梅本想去抓,生怕抓坏了,让它一直飞,最后落到来贵的跟前,他赶紧伸手去抓,立刻被大家制止住了。

最后那张纸终于到了小宝的手中,何梅看着那张纸对小宝说道:“你大学毕业拿工资了要记得好好谢谢你表舅,没有他,你上不成大学!”

等朱爱明放牛回来吃完早饭,便带着小宝去镇政府开家庭特困证明。这次两人等了好久,才看见上次那人胳肢窝下夹着皮包,手里拿着钥匙开门进去。于是他们想也跟进去,没料被那人制止住了。朱爱明连忙拿一根烟递上去,只见那人并没有伸手去接,慢悠悠地问道:“你就是昨天那个来过的,你们村长朱前呢?”朱爱明看着那张难看的脸,觉得很尴尬,只好把那根烟塞进了烟盒里,卑微地陪笑说道:“是,是,孩子他叔让我把这个带给您。他今天去镇里开会来不了。”朱爱明一边诚恳地说,一边让小宝双手递上那张贫困证明和入学录取通知书。那人只是瞄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然后看了看戴着眼镜的小宝,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你儿子?有出息,考上大学了!鲤鱼跳龙门。不过,你知道今年大学招生并轨,大学生会越来越多了。要不是看朱前的面子,这贫困证明是开不了的。”那人说完,才让他们进了门,然后他在座位上坐下来,慢腾腾地拿起纸和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接着拿起腰间的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红章蘸了蘸印泥,对着日期“砰”地一下印了一个鲜红的大公章。

朱爱明知道,开贫困证明本是他们这些人的正常工作内容,但是这突然变成了求爷爷拜奶奶的事,不求人便办不成。这是因为朱前的面子,他朱爱明就算穷得只剩下裤子也不一定给他这张无价之宝的贫困证明。于是,他感恩戴德地表示感谢,也让小宝弯弯腰,感恩戴德一下。

小宝拿到贫困证明,如释重负,如获至宝,欢天喜地从镇政府的办公室跑了出来。朱爱明也在后面小跑了出来。

这下可以去学校申请助学贷款,把学费的事情搞定了。朱爱明和小宝俩一路上眉飞色舞,边走边聊,从去好好学医到毕业以后工作娶媳妇无所不谈,仿佛无限美好的光明大道会越走越宽,越走越亮。

美好的明天在向他们招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