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岭南的午后阳光正艳,晒在众人身上把毡子烤的暖暖的。然而一进山洞里转瞬间就凉了下来。
一行人跟在那两位苗人女侍的身后出了城,到了一处河湾中的小山包下。山路通往一个岩洞,洞口有人烤火放烟。重根儿问过那苗女这是很么地方,得了个“十蝎子洞”。
折琼习惯性的就要解下披风与从偏堂起就在的可爱苗女同穿,然而被她防备的躲了过去。他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顺势把披风叠起,搭在手臂上。
“为什么这洞叫十蝎子洞啊?”柴棠有些在意的问。
“想来是洞里有许多蝎子咯。”钟少候暗笑折琼折戟,听到柴棠发问不假思索道,“怎么,你怕毒虫?”
“怕倒是不怕,”柴棠心中闪过无数的文字,“只是我家中从未在西南地买过蝎子。”
“哦?蝎子酒在两广可是很有明呢。”何闲意外道。
楚国开国已近百年,从未发生过大的旱涝灾祸,有时一两地的歉收也能在一路之内调运粮食赈灾。江东江南年年丰收,甚至在许多地方出现了一年两熟有时三熟的“天佑”。粮食充足,朝廷对酒的管控就松了些。每年仅福建一路产的各类酒水就够全部楚人畅饮一月。
柴家在西南的贸易多是输出中原玩赏物件,买入大量玉石皮货和象牙等。
柴棠在心中记下蝎子酒,不再言语,静静细听苗女的介绍。
“高辛帝时戎人作乱,盘王乘十尾蝎王率领部众击败了戎人。之后十尾蝎王在此洞归灵,所以就叫十蝎子洞。”
“才不是哩···”
折琼听到身旁的小侍女轻轻的哼声,探头过去问她原委。
“我们白社祖书里不是这么说的,十蝎子洞是盘瓠祖神手下的十位大将投军的地方。朵娘不是我们白社的,她是花苗!”
“姜池你胡说!明明就是十尾蝎子王!”朵娘听见了,回头气急道。
“明明不是!花苗就会骗人!”姜池赌气回道。
“明明就是!”
“穿短裙,不知羞!”
···
折琼脸上露出了沉醉的笑容,略微活动身子,噼里啪啦的拉伸了脊骨,走到两位苗女中间熟练的开始劝架。
柴棠仔细分辨两位苗女衣饰上的不同。那花苗的朵娘姑娘在靛色绔子外面还罩着花边的短裙,而系着红腰带的姜池双腿全藏在了长裙下。
也许可以让家里试制一些这样的稀奇服饰。柴棠又记下了一笔。祸福相依,古人诚不欺我。
钟少候靠向一旁的何闲与重根儿问道:“大哥家中是怎么说的呢?”
何闲知他是指十蝎子洞的由来,摇头道:“我潜心研习剑法,不记得这样的事。不过这里有许多蝎子倒是没错。”
钟少候扭头看向洞的深处。洞口烧火出的烟在此处几乎已经闻不见了,若那烟是用来驱毒虫的,那么再往前应该就看得见了。
一旁的李思怡同样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发白。耶律隆绪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安慰道:“没事的。苗人既然敢放我们进来,肯定有把握我们死不了。”
只是这安慰的效果不太好,李思怡的脸色更差了。
先是不停地夸奖二人打断思绪,再提出一个新问题转移了注意力,等双方冷静了就就是一通和稀泥。折琼轻松的解决的两个小姑娘之间的争执,还趁机牵住了二人的手。他得意地对钟少候扬起下巴,得到的只有一个无声的死字。
在前头三人的带领下,众人到了一处池子前。池子表面漆黑如墨,看不见里头有什么,偶尔翻腾起一阵阵的气泡,露出了底下血红的液体。
池子旁,堆着数个半人高的坛子。几个赤着上身的壮汉见人来了,把坛子盖一揭,倾进池子里。坛子里装的是各种不同颜色的泥糊糊,似乎还有许多虫蛇。看得一众北人人头皮发麻。唯有何闲与重根儿镇定自若。重根儿还有闲心观察壮汉下身的装束—一应的红腰带。
倒空了坛子之后,黑池似乎沸腾了,不停地有红色的气泡冒出。
“好了,都醒过来了。你们谁先进去?”一个背后纹着交颈双蛇的壮汉把手探进黑池,拿出来时整条小臂都变成了黑色。他观察片刻满意点头,站起身对重根儿一行道。
“等一等,这池子里是什么东西?”折琼站在最前,本想后退但双臂被两个苗女缠住了,脱身不得。
“蝎子啊。你们来时应该看到了,十蝎子洞,洞口有写的。”壮汉憨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
“我忽然想到,我好像与公主不是很熟。”折琼脸上冒汗,他拼命想后退但双腿发软,被两位笑意正浓的苗女推着往前走,“是不是,那个,该从冯大官开始。”
重根儿面无表情的把正在偷偷后退的李思怡停住,冷冷道:“我是阉人。”
“啊,那,那个,不如我们按照排行来吧,长幼有序,对吧?”折琼用力的转过半边身子,恳求的看向何闲。只是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矮,身上越来越凉,然后就是眼前一黑。还未反应过来,他就被两个苗女扒到只剩里衣,推到了黑池里。
“救命啊!我被蜇了!”池子似乎很深,折琼露出半张脸在池面上,扑腾着,“钟子正!告诉我爹,就说孩儿不能尽孝了。”
除了偷笑中的苗人与何闲,还有面无表情的重根儿和脸色莫名发黑的钟少候,其他几个雏儿都是呼吸急促,面容急切。
折琼沉入水中,又冒出头来。
“告诉晴儿,不要想我了。”
一阵气泡冒出。
“还有幼娘,让她嫁人吧。还有三妹妹···还有慧慧····”
折琼仰面躺在池中开始一一唱名。李思怡的脸色随着一个一个的名字被吐出缓缓由白转黑。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想不出别的名字了,他转正身子游到池边扒在石沿上看着钟少候道:“都记下来了吗?此番我在生死之间真情流露,可算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了。你一定替我把话带到了,若是我亲自来说这效果可就差了许多了···”
钟少候忍无可忍,从口袋中捻起一角碎银子砸在折琼的面门上。
折琼潜水避过暗器,过了一会儿才有浮起来说:“你别乱扔银子,太铺张了。”
他举起右手把一只蝎子丢在钟少候脚下。众人随之一愣,被这蝎子惊到了。折琼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抓的是蝎子,他吓了一跳,就要爬出来上岸。
姜池一脚把他重新踢回了黑池里,说:“这药池要泡上半个时辰才起效。”
蝎子抖了抖身子,翻面爬回到了池中。折琼看着它从身边经过浑身僵硬,战战兢兢道:“怎么是活的!池姑娘,朵姑娘,我不会被吃掉吧?”
“放心吧,”姜池蹲在折琼面前两步,捧着脸调笑道:“我会帮你给那些小娇娘们带话的。”
“好了三娘,你该给理老复命去了。”憨厚老实的壮汉赶走了两个姑娘,转过来对众人道,“你们可以一起进去的。等毒药散光了就没效果了。”
众人这才不情不愿的脱衣入池。
重根儿习惯性的把散乱的衣服都叠好分排在坛子上,却被何闲发问:“你不下来吗?这池药毒会推动你的气血与内力,对你武学有很大助益的。”
水池中的众人虽然战战兢兢,但都好奇的看向了重根儿。毕竟他们谁也没见过阉人···
重根儿听完也就顺势脱衣下水。众人很自觉地不刻意去看他。或许是记事以来就是阉人,重根儿本人似乎不是很在意,像是已经习惯了,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
学着何闲的样子仰面躺在水中,重根儿感觉到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蝎尾针正在蜇咬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随之而来的就是浑身气血的涌动,虽然十分微弱,但自己最基础最根本的力量被这池药毒撼动了,不断在体内摇摆。
“苗人是这么练功的吗?”
“对,不过他们叫这作炼蛊。”
“这位郎君说的不错。这池药是炼情蛊用的。你们泡了这池药,身体被改造也勉强有了饲养情蛊的资格了。若是你们之中有身怀情蛊之人的意中人,那情蛊到你身上产下的子蛊自然苏醒过来,也就知道是谁了。”
听到这话李思怡心中泛起一阵恶心的感觉。
“兄台怎么称呼?”钟少候抱拳向那壮汉问道。
“我叫幺蛇。他们都叫我蛇子哥。”姜幺蛇含笑道。
“蛇哥,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拔除情蛊之毒吗?”
姜幺蛇抬头思索了一会儿,回道:“一般来说,把情蛊所寄的另一人杀了最简单。”
钟少候有些尴尬道:“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别的就很麻烦。但只要能想办法把放毒的蛊勾出来都能解。”
众人各自陷入沉思不语。姜幺蛇看池中人不再说话,带着一众苗人汉子离去,只留下一个在远处防备意外,只等办个时辰过了再来。
在这昏暗的洞中不知多久,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面色焦急的姜池带着严肃的林义州与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唐粥闯了进来。
“生人打过来了,是来找你们的。快走了!”
“可我们···”
“来不及了,周老汉早就投了湘王,花儿姐都被他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