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在莲姑妈面前像个小学生，低着头挨她的训，别说顶撞，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老三是莲姑妈拉扯大的，连媳妇都是莲姑妈给拾掇的，他不敢顶撞这个母亲一样的姐姐，可这口窝囊气还是要出的，夜里在炕上揪住自己媳妇揍上一顿发泄发泄。老三媳妇挨了揍，一点也不长记性，下次莲姑妈来了，照样给她脸色看。有一次，莲姑妈真来气了，当着全家人的面说，我们家如今可是有头有脸，绝不容许一个没修养的媳妇败坏咱们家的名声。
莲姑妈说这句话时，根本不顾尕爷爷的目光，她只盯着老三，把老三盯得浑身发痒，冲过去照着媳妇的脸甩了一巴掌，骂道，就你那能耐，不是莲姐，你能嫁到我家来过日子吗？滚一边去！老三媳妇挨了打，当着大家的面丢了面子，于是大哭起来。莲姑妈一看，气更大，对老三说，老三，你咋连个女人都调教不了，白养活你了，知道你这么窝囊，当初还不如把你喂狼呢，省得现在给我找气受！老三被莲姑妈又呛了一下，气得上去又要打哭闹的媳妇。这下，尕爷爷忍不住了，他把颤微微的手猛地拍在桌子上，大吼道，你们要闹，到外面闹去，我还没死呢。老三讪讪地收回已高高举起的手，飘忽的眼神一会落在父亲脸上，一会又落在莲姑妈脸上。老三媳妇也不敢再哭了，抹着眼泪躲到了一边。莲姑妈见尕爷爷生气了，陪上笑脸说，爹，您老生的哪门子气啊，这样没教养的媳妇，对我都这样，要是背着我，对您这个老祖宗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尕爷爷瞪了莲姑妈一眼，气恨恨地说，老三媳妇对我咋样，我心里有底。我能吃饱睡好，求个平平静静。我是活一天少一天的人了，给他们添嫌已是难为他们了，偏你还这么多事，给他们定这个那个规矩。你看你回来一次把安安静静的家都搅成啥样子啦？怨这个说那个，弄得鬼哭狼嚎、鸡飞狗跳，我哪里还能安稳？你走后好几天大家都不对劲，我不知道，你这是让我好过啊，还是非把我整个早死早拉倒？
莲姑妈脸色变了，她没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大家待老父亲好，他反倒责怪起自己来。她脸上挂不住，讪讪地笑了笑，对尕爷爷说，你咋这么说呢？我们这样闹，还不是为了您老过得舒心？你看老三这个窝囊劲，连个女人都调教不好，咋能把您侍候好呢。不把您侍候好，我也不安心啊。
哼，你一口一个为我，我看是为了你的虚荣才对。你不要仗着你是书记的老婆，凡事别人都得听你的摆布。你要真为我着想，要我安心多活几天，就别再瞎闹了。尕爷爷耷拉着脸说，莲儿，你也老大不小，儿子都成小伙了，咱这家里没啥大事，你就不用整天挂着这边了。你还是好好忙乎你自己的家吧，今后要是没啥事，就少回来点。
莲姑妈好心没得到好报，气得脸红耳赤地跺跺脚，甩上门走了。莲姑妈走得灰溜溜地，连老三媳妇都觉着难为情，站在角落里转着眼看看公公又看看丈夫，不敢吭声。老三愣了片刻，追出门去送莲姑妈，不一会冷着脸回来了。老三媳妇更不敢说啥，提心吊胆地去厨房做饭了。
莲姑妈这回真生气了，这一走，半年多没回娘家，连过年时都是莲姑父一人来给尕爷爷拜的年。又过了大半年，莲姑妈忍不住还是回来了，她可能忘记了一年前的教训，依然谍谍不休，看啥都不顺眼，还和老三媳妇过不去，一个劲训斥老三，老三忍到晚上再收拾自己的媳妇。媳妇挨了打，没地方出气，做饭时故意把盆碗摔得乱响，时不时地还给尕爷爷脸色看。尕爷爷不好说儿媳妇，他也知道莲姑妈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他也不再发火，只是再看到莲姑妈，就像看到一团空气似的，他该干啥还干啥。后来，竟发展到与莲姑妈不说一句话的地步，不论莲姑妈说啥，尕爷爷都不作答，只是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莲姑妈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隔上一阵，就回来敲打一下自己的兄弟和媳妇，好像这个家没她的敲打，就会蹋了似的。
尕爷爷拿莲姑妈实在没法，也不愿再和她闹翻，更不想看儿媳妇的脸色，于是，在一个下着细雨又飘雪的早晨，尕爷爷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走出家门。但这次他走得没有目的，也没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