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苍茫而辽阔。
生活也很苍茫辽阔。大舅一旦开始真实的生活,才发现生活真实起来竟是那样的艰难,而没有边际。
出了大舅和齐贤这件事后,团场重视起了大家的居住问题,原来准备等开垦荒地,种出庄稼有了收成后,再好好修建住房的想法不得不改成先挖地窝子住了。新上任的连长是从部队下来的,雷厉风行,很想在较短的时间里解决大家的住房问题,但要在贫脊的荒滩上快速地盖起房子来,谈何容易。于是便根据本地的特征,只有挖地窝子了。地窝子是一个顾名便能思义的名词,也就是地下的窝。解释得详细一点,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像房子一样的坑,再挖出一处斜坡可以从地面走进去,然后在坑上用木头搭成架子,铺上树枝柴草,上面盖上沙土,条件好的时候,还可以在顶上开个天窗,可以透些光线,但一定要用玻璃盖上天窗,不然风沙一刮起来,可就惨了。有点类似于陕北的窑洞,是新疆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条件下的特殊产物。这样的房子在南疆比较适用,因为南疆几乎不下雨,不怕漏雨水,还可以防止风沙的侵袭,反正在地下,风沙再怎么历害,也没法把地怎么样,它总不能历害得掀开地面吧。
这个工程一开始,就影响到了开垦工作,营里的教导员三番五次来四连督促开荒的事,连里没有办法,还得抽出一大部分人开荒,挖地窝子的工程进度很慢。大家依然住在奎依巴格镇的大礼堂里,还是帐篷分开的屋里。教导员时不时地还到大礼堂里来组织大家学习,读读报纸,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很少来四连,要读的报纸内容他都是叫人捎到连队,由连长读着学习的。教导员一下来得勤快了,开始大家还没有往别处想,直到地窝子快挖成时,教导员突然和杜丽要结婚了,人们才弄明白,教导员是奔着杜丽这个上海女人来的,怪不得他一个劲地督促开荒,延迟挖地窝子的时间,还隔三差五组织大家学习读报纸呢,他原来早就盯上了刚与大舅离婚的杜丽呢。四连的好多光棍知道了教导员的真实目的,气得真想把他狠凑一顿,但还是克制住了,就是把他打一顿,也挽救不了已经流出的肥水。杜丽是多么肥的水呀,上海的鸭子呱呱叫呢,如果不是她离过婚,这么多有知识的支边青年围着她,她怎么会看上又老又丑的教导员呢。
但杜丽从来就没有表现出对大舅抛弃她的怨恨来。她在塔尔拉也算是一个奇人了,在大舅的风流事件发生后,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相反,非常平静地和大舅分了手,离婚时间不长又非常平静地和教导员结婚了。后来从教导员灰头灰脑的生活事实上证明,大舅和杜丽生活在一起,未必就是幸福的。杜丽她有她的生活标准,听说她是学医的,在支边之前上学时,有怪癖,谁要是在她的床上坐一下,她会马上当着别人的面抽下床单去洗。
生活中的许多人和事都是很奇怪的。
最奇怪的还是大舅。他从此更像一个农民,除过每天下地干活,正常出勤,更叫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变得不像一个男人了,倒像一个女人。大舅走下了连长岗位,和齐贤结婚的第一天起,就像有某种魔力让他将齐贤被埋没的女人性格全盘地接管了过来似的,一天到晚操心着的是一日三餐,甚至柴米油盐酱醋,琐碎得活脱脱似一个家庭妇女。大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至今都是个谜。我曾似图揭开这个谜底,问了好多人,有的说大舅是因为那年突变的婚姻,哑巴吃黄连,窝着一肚子气,没想到还是没有挽救住自己,丢了连长的位置,这亏吃大了,受了刺激,才变了;还有人说,大舅为了保住连长位置,含泪和杜红离了婚,咬着牙和齐贤结婚,还是丢了连长,他没地方出气,就想拿齐贤出口气,刚结婚那天晚上就动手打齐贤,倒被这个又粗又壮的新舅母打得钻在床下,一晚上都没敢出来,第二天还是齐贤硬从床下给拉出来的,大舅丢尽了面子,威风扫地,想着他根本不是齐贤的对手,从此就一撅不振,变成了女人样。这两种说法,不知谁对谁错,我拿不准,试了几次,想从大舅那里得到答案,当然是不可能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