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铮自然不会引颈受戮,他好歹也是点苍一派的掌门人,一路”驱魔剑法“虽然称不上是惊世骇俗,但也不是任何人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两条人影、两支长剑,在江岸的风雪中翻飞交错,很快二十招过去。
秦和的剑法,他是见识过的,他虽然没有把握能打赢,但要落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点苍的几名弟子就在江面上的那艘乌篷船上,而秦和则是独自一人。
然而,点苍弟子尚未知道这岸上的拼杀,风雪中却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戴着惨白色娃娃笑脸的黑衣人,另一个则是他点苍的弟子,他十分熟悉的一名弟子。
黑衣人的出现,使得他心中骤然一惊,他想起了在雅风酒楼中救走秦和的那个黑衣人。然而,让他更加吃惊的是自己门中的那位弟子,平日里谨小慎微,寡言少语的那位弟子。
他至死也不明白,秦和为什么要杀自己,黑衣人又是谁,是焦乾吗?他为什么会出手帮助秦和。那名弟子为什么会和秦和、黑衣人搞在一起,他是一直潜伏在我点苍的人吗?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去想这些问题了。
那名弟子形如鬼魅般的一掌,让他五脏六腑翻腾不已,倒不像是秦和要杀他,而是自己楞要扑上秦和的长剑去自杀。
”你……是……焦……“
这是他最后吐出的三个字,带着不解与不甘,睁着一双死鱼般眼睛,看着黑衣人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那是点苍的掌门令牌。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点苍新掌门,而你就是点苍的监控人。我会随时派人与你联系,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去做,我保证你很快就能见到秦燕君!“秦和点头,黑衣人飘然离去,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铁铮再次喷出一口血箭,喉间嘶哑呼唤,那嘶哑的声音被这寒冷的北风一吹,无影无踪。
秦和看着停泊在江面的那艘乌篷船,缓缓的抓起一把地上积雪,将长剑上的鲜血擦拭干净。看着手中握着令牌的那名点苍弟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问道:“你叫什么?”
“徐正元。”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点苍掌门了。如果有人不服气,我自然会帮你料理。”
说话时,两人同时看在躺在雪地上双目圆瞪的铁铮,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只见铁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将自己的手臂抬起半尺,喉间“咕咕”作响,最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带着不甘、圆瞪双目就此死去。
无痕的衣冠冢设在红叶谷,与甄疯子的墓相距不远。
当棺木放进墓穴,莫歌、唐七、言开全都围在墓穴周围,久久不语。
一旁,站着一直悲恸抽泣的小芸,还有耿怀秋、戴着黑色斗笠,垂着黑色帷幔的无忧,一脸肃然的朱敏楠等人,任由风雪肆虐,但所有人一动不动。
”下葬!“
随着言开的一声吼,几名丐帮弟子扬起手中铁铲,黄土纷纷落下,很快便将墓穴填平。
唐七忽然感觉到在不远处,似乎还站着一个人,他茫然的转身看去,心中骤然一紧。
那人是独孤雪,是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独孤雪!
独孤雪的眼中有泪,但她没有走近,而是远远的站着,他那瘦小的身躯在这风雪之中,显得那么的无助与弱小。
”你还来做什么?现在你高兴了吗?“
唐七的一声大吼,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所有的人目光齐齐落在独孤雪身上。
独孤雪没有说话,她缓缓走到唐七面前,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墓穴,轻声道:”我来,是为了送无痕一程。""你少在这里假惺惺,难道你不知道,无痕是死在你哥哥手里吗?你们为了那残图,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最终还害死了无痕,你高兴了,是吧?你知不知道,无痕身上本就有痼疾,他必须要有那残图,找到血玲珑才能活下去!在你们眼里,只有利益,只有称霸武林的野心,为了达到目的,便可以不择手段,便可以妄开杀戒吗?“唐七越说越激动,声调也越来越高亢。无忧、朱敏楠、独孤雪听到无痕要找血玲珑是为了要活下去时,齐齐一愣。为了活命,最终却又因此丢命,这老天何其不公!
”唐七,你……你不能这样说。”
莫歌看到独孤雪的脸色在一瞬间煞白,眼中热泪滚滚而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摇头。他知道,独孤雪虽然是独孤云的妹妹,但她与独孤云不一样,她是很单纯的想和唐七、无痕、琴姬等人在一起,她所要的,是一种简单的快乐。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你越想简单,他越简单不了。
“我……我没有……”
终于,她艰难的说出几个字,但被唐七截断:“你没有什么?难道你接近我们不是为了配合你二哥来算计我们吗?我真傻,全世界的人都明白,就我一个人还傻傻的相信你,维护你!可你呢?却利用我威胁无痕,还抢去了他手上的地图,我唐七是无能,不但自己都保护不了,还经常连累无痕,可我就能这样被你当成猴来耍吗?”
莫歌见唐七越来越激愤,他赶紧上去抓住唐七的手臂,说道:“唐七,你先冷静!无论如何,她现在是来送无痕下葬的!无痕还在这里,难道你想让他入土了都不得安宁吗?”
唐七看着自己手中的清渊剑,咬牙道:“总有一天,我要用这把剑,向所有逼迫过无痕的人讨回血债,一个也不会放过!”
张凡竹也上前劝道:“唐七兄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无痕入土为安。你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时间久了,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的。”
“误会?嘿嘿……误会?她把我当傻子,难道你们都把我当傻子吗?”
独孤雪看着唐七那状似疯狂的模样,心如刀绞,她颤声道:“好,我走!我走……”
莫歌尚要挽留,唐七大吼道:“让她走!”
独孤雪对着无痕的坟墓拜了三拜,转身擦拭去眼中的泪水,飞身离去。莫歌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身影,轻声一叹,说道:“唐七,你不觉得,你可能误会她了吗?
唐七见她离去,只觉得心已经被掏空,手中长剑掉落雪地,张口“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喘息几声后才说道:“无痕当时说过她不简单,还追踪过她,我还十分不解,甚至和无痕闹过别扭,现在想起来,我好后悔!无痕是我兄弟,是我唐七这辈子最好的兄弟,而我却为了她去为难无痕,我真是畜生不如!莫歌、言开,当时其实你们也已经怀疑那个穆雪根本就是假的,还有那个化名穆九州的独孤云,你们都已经清楚,只是为了我,你们什么都没说,是不是?”
莫歌轻轻点头道:“我曾经想过要告诉你,但无痕说,穆雪是穆雪,独孤云是独孤云。唐七喜欢她,而她也喜欢唐七,我们何必去拆穿,让唐七难过?我还曾问过,你不怕唐七误会吗?他笑笑告诉我,只要唐七高兴,误会终究会解除的。”
听着莫歌的话,唐七眼中泪水再也无法止住,转身“扑通”跪下,连磕三个响头,沉声说道:“无痕兄弟,我对不起你!唐七没心没肺,多次误会于你,而你却处处为我着想。我唐七有你这样的兄弟,这辈子知足了!我现在在你坟前发誓,我一定要学会一身好武功,将那些曾经害过你的人,全部杀掉!为你报仇。”
说罢,又连磕几个头,缓缓爬起,捡起那柄清渊剑,眼中闪现出坚毅的目光。
”莫歌兄,你以后作何打算?“
唐七忽然问莫歌道。
莫歌一声苦笑,轻声道:“在这桂阳,我失去了两个人,一个是我最爱的女人,一个是我最好的兄弟。这地方已经成了我的伤心地。唐七兄,清渊剑归你,小毛驴归我,也算是无痕留给我们的念想!从此以后,我便一人一驴,游荡江湖,四海为家了。如若有缘,我想,我们还会有再相见的那一天的。”
“好,这柄剑我一定会形影不离,剑在人在,剑失人亡!”
“唐七兄,那你今后又做何打算?是回荷花镇吗?”
“不,我不回荷花镇,我要去衡山。”
张凡竹一愣,问道:“去衡山?”
唐七点头道:“不错,是衡山!我想拜入衡山门下,学习武功,他日好为无痕兄弟,琴姬姐姐报仇!”
他见张凡竹眼中错愕,又问道:“怎么?张兄难道觉得我学不了武功吗?”
张凡竹赶紧摇头,说道:“唐七兄弟想入衡山,张某求之不得!待这里事情一了,你便随我回衡山,我一定求得恩师将你收录门下!”
“那就谢谢张兄了。”
“你我便要成为同门师兄弟了,还与我客气做什么?”
大家依依拜别无痕的新坟,莫歌交代好陈福等人,记得每年扫墓烧纸祭拜,才陆续离去。风雪中,两座新坟在红叶谷中显得如此凄凉。
消息很快传到岳阳,传到了岳阳门。小离知道了无痕的死讯,本是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赶去桂阳送别的,只是因为风雪太盛,岳阳门中事情繁多,她只得在岳阳门设了灵位,请了僧侣整日念经超度。
漠北双熊知道了无痕的死讯,两人破天荒的戒酒七天,整日守在灵位前,念念叨叨。
于三竿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离,一声伤心长叹,摇头不语。
“大哥,你狠心抛下小离,独自去了。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本以为你会治好自己的病,然后回来看小离的,可没有想到,你却让小离等到了这样的一个消息!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抛下你一手创立的岳阳门,还有于爷爷,不,现在他老人家是我的师傅了,我一直跟着他老人家练习武功,想着等我练好武功了,便可以追随你闯荡江湖了,可你……你为什么呀……”
于三竿站在小离身后,看着这个弱小的姑娘那伤心抽动的双肩,眼中潮润。
在岳阳与无痕相识,相处的每一幕都历历在目,如今,这个让自己觉得十分喜爱的小猴儿却突然死了,这叫他如何不伤心?
“是谁害死了小恩公,我们兄弟一定要找到他们,撕了他们!”
双熊闷声大吼,让站在外面的岳阳门弟子骤然一惊。
小离一脸肃然,双眼之中闪现出她眼中从未出现过、也不应该出现的寒光,一字字的沉声说道:“我一定要努力学好武功,不管是谁害了我大哥,我这一辈子,都会与他不死不休!”
双熊及时的一声大吼,闷声说道:“我们要为小恩公报仇!……”
碧水宫中,梅婉婷独自站在碧水湖旁,看着碧绿的湖水发愣。
“无痕死了?”
她始终都不相信,那个阳光、无所畏惧,有时候让自己开心无限,有时候又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小猴儿,竟然死了!
薛红叶返回碧水宫,她才知道,薛红叶出宫的任务便是追杀无痕!虽然无痕并非死在她手上,但她带回了无痕死在桂阳的消息。
这不啻于一声晴天霹雳,让她整个人都突然僵住。
虽然她与无痕相处时间不足一个月,但在她的心中,这个自己曾经不只百次说他是“该死的小猴儿”的无痕,已经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她在碧水宫的这几个月,每天除了练武,便是想念这个小猴儿,只有在想他时,才会偷偷的会心一笑。
“你怎么能死了?不,你没死,你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的!你是谁啊,你是能和血月教两大护法拼命的小猴儿,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死了?你一定是在逗我的,故意让我着急的,对不对?”
她是笑着自言自语的,只是,脸上挂着笑,腮边,却挂着泪——伤心之泪!
一双泪眼中,隐约透出一缕光芒,一缕隐含伤心的坚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