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虎镖局,黄三酒意上涌,大步奔向后院。此时的他,心中犹如憋着一团火,需要宣泄。
老夫人正在院中看着柔儿戏耍,一见黄三满身酒气前来,远远的便伸袖掩鼻,示意丫环将柔儿抱走。
黄三来到老夫人面前,手中钢枪抛给身旁一位庄丁,喝道:”都下去!“众人齐齐一惊,纷纷告退离去。黄三看着老夫人,久久不语。
老夫人说道:”三儿,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难道你忘记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了吗?““娘亲的嘱咐,怎敢忘记?”黄三虽然酒意上涌,但还算是清醒,语气依然恭敬。
老夫人道:”既然没有忘记,为何还喝成这样?我瞧你自襄阳回来后,便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你什么时候会喝成这样?“黄三看着老夫人,眼神中透着严肃,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娘,我问你,爹爹的病是不是装的?“”你怎么这么问?你爹爹心智糊涂,谁都不认识了,你竟然认为他是装的?“老夫人身躯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黄三看着老夫人,眼中流露出一丝苍凉,缓缓说道:”您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了!你们二十年前究竟做了什么?龙飞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想知道,当年果然只是一个误会吗?“”你是听谁说的?当年之事当然只是一个误会,难道你还怀疑你的父母吗?“老夫人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不想怀疑你们,我只想知道真相!娘,难道龙飞云说的是真的?“”你宁可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三儿,你不要忘记了,你父亲可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有名的谦谦君子,你却说他故意装病,你是不是疯了?“黄三道:”我倒是希望我是疯了,也希望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可……“”这就是个误会!三儿,你父亲一世英名,难道你想亲手给他毁掉?“老夫人截断他的话,厉声喝道。
黄三骤然一惊,喃喃道:”一世英名,对!一世英名!可是娘,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你要接谁回来,为什么爹爹会和你吵架?“老夫人猛然一怔,看向黄三,寒声道:“你真是鬼迷心窍了,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如今竟然拿来质问我?你莫非要反了不成?”
黄三“嘿嘿”笑道:“您是我娘,我当然相信你的话。如今这洛阳风起云涌,爹爹若是没有生病,就应该出来主持大局。如今让那个童掌门小人得志,岂不会天下大乱?”
老夫人沉声道:“放心吧,乱不了,就算你爹爹丧失心智,还有为娘在,我绝不会让洛阳成为他们的天下!”
话音刚落,骤然发现无痕站在月门下,一脸错愕的看着老夫人与黄三。
原来,无痕见黄三一走,便赶紧追去。不想他今天确实喝得多了些,黄三又走得急,他一出酒楼便失去了黄三身影。他摇摇晃晃往镖局赶去,不想走错了一条小巷,转了一圈才重新绕回来。他刚到后院月门前,便听到老夫人的最后的那一句话,心中猛然一愣。
老夫人看着呆立的无痕,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沉声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听了小江的话,所以才跑回来质问我的?”
黄三一怔,赶紧偏头看去,见小江站在门口,便招手道:“小江,你来得正好……”
老夫人的一声冷哼,打断了黄三的话,她寒声道:”我一直怀疑他的来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失忆?如今竟然编出瞎话来离间我们母子,难道你就没有觉得半点怀疑吗?这小子如此处心积虑接近你,等的就是今天!三儿,都说你武功高强,但为人过于耿直,你好好想想,你从湖南这一路走来,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是他不能解决的?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帮你,难道你还想不明白吗?“老夫人的这一番话,惊得无痕出了一身冷汗,酒意立即醒了一大半,看着黄三愕然道:”三哥,我……“黄三看着无痕,眼中露出惊疑之色说道:”对啊,自从我见到你,这一路上的事情你都好像未卜先知,什么都能先人一步知道。你说我爹爹是装病的,那么你的失忆是不是也是装的呢?“他一句话说完,双手捧头,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五官扭曲,仿似头疼得十分厉害。显然,他现在的心中纷乱,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了。
无痕则犹如听到惊天霹雳,几乎呆在当场。看着黄三那痛苦的表情,他知道,黄三的心中现在十分矛盾。他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一个是自己的亲娘,一个是与自己共过生死的兄弟。他好像应该谁都相信,可现在,他又好像谁都不能相信。这种揪心的矛盾,使得他头痛欲裂。
骤然,黄三发出一声长嚎,声音带着几分凄厉,几分无奈。然后说道:”你们究竟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老夫人那凌厉的眼神看向无痕,无痕感觉到了眼神中的那种刺骨的寒冷。他突然间觉得,天空灰暗了下来,眼前的人影逐渐的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龙虎镖局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龙虎镖局了。就算黄三是相信自己的,自己也不能呆在那儿了。
他只模糊的听到黄三喊着:”小江,小江……“然后传来老夫人的一句凌厉的话:”你拦他做什么,让他走……“他失魂落魄的行走于大街上,对于大街的拥挤他视若无睹。
他的心仿似一下被抽空了,仿似自己一下被这个世界所抛弃,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再也无所寄托。他忽然想起罗家湾,想起小婵、想起二牛,想起罗旺大叔来,心中竟然是无比的牵挂。他甚至想着,自己应该回去,回到那个村庄,与小婵、罗旺大叔他们生活在一起。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疼,当然,这种心疼,在他失忆前也曾经有过,但他已经不记得了。所以这次对于他来说,也算是第一次。
他已经不能留在龙虎镖局了,就算黄三相信自己,但老夫人已经对自己有了敌意。他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第一次看到老夫人时,感觉她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可是后面的几次交道,他逐渐感觉到,老夫人并非如她的外表那般让人容易亲近,而是浑身透着一种寒冷。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出了洛阳城,来到了洛河畔。他极目远望,但见一江秋水浩瀚,远处群山环列,缈缈峥嵘。此时夕阳西下,一江落霞铺就,绚丽了整个河面。点点风帆晚归,偶尔惊起藏身于芦苇从中的水鸟,拍打着翅膀远飞而去。
看着这怡人的景色,原本压抑的心情仿似突然开阔。是啊,虽然黄三不理解,老夫人有意的排挤,自己怎能真的与他们计较?
这世间的事情,岂能是简单的对错便能分辨的,有岂能有绝对的对错?
他缓缓沿着河畔行走,漫无目的。因为他已经丧失了目的,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然而,就在他身后十丈远近,两名身着绛红色披风,手持钢刀的汉子正蹑手蹑脚的紧紧跟随。
”你看清楚了吗?这人果真是他?“
”错不了,我跟了他几次了,他一定就是那个人。“”在桂阳时,他不是死了吗?“
”他只是跌下悬崖,谁也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距桂阳可是千里之遥啊?“”你不相信我的眼力?“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活着。“”只要我们抓住他,少主一定会给我们重赏。“两人窃窃私语,说道这里,发出几声得意的轻笑。
另一人狐疑道:“我们两个抓得住他吗?他的剑术很厉害的。”
“你看他身上有剑吗?我早跟踪过他了,我敢肯定,他应该失去武功了。”
“失去武功,为什么?”
“我哪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他跌下悬崖受了重伤,所以失去武功了吧。”
“那就好办了。”
两人一路追踪,一边窃窃私语,无痕浑然不觉。
慢慢的,前面的路越发的荒凉,逐渐的陡峭起来。无痕抬眼看去,见自己不觉已经到了一处山野之中。他心中一愣,转过身来,想要返回城中,骤然,眼前出现两个人,两个手持钢刀,三十上下的汉子,正嘴角含着邪笑,看着自己。
他微微一愣,看着这两个人,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反手便欲解开竹篓盖。那两人一见他反手伸向背后,同时一惊,发出一声喊,两柄钢刀如风般向无痕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