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酒楼,黄三拉着曾半仙,坐在一处雅座中。他已经有了八分酒意,原本有些蜡黄的脸上,一片紫红。
他微张着一双醉眼,看着眼前的曾半仙,似笑非笑的说道:“胖道士……你……你真有两下子。那些话全让你蒙对了……嘿嘿……厉害……”
曾半仙也喝了不少酒,一张胖脸红光满面。他听到黄三的话,瞪眼道:”什么叫蒙对了?我可是铁嘴曾半仙……“黄三”嘿嘿“傻笑,说道:”你说,我黄三是真英雄吗?“”当然,谁不知道黄牙三是洛阳、乃至中原的大英雄。“”狗屁大英雄!我就是一个可怜人。父亲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母亲突然变得让我不认识,连静瑶……静瑶也躲着我,不愿意见我。我的兄弟小江,他对我坦诚相告,而我,却以为他故意中伤,根本就不相信他,让他伤心离去,现在都不知道他的下落。你说,你有见过这么窝囊的英雄吗?“黄三口齿不清,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曾半仙还是能听懂。
”这些事我都知道,但不能全怪你。黄、龙两家恩怨,是二十年前就埋下的祸根,迟早是要大白于天下的。至于小江,我觉得他和你一样,也是豁达之人,我相信他一定还在洛阳,不会离去。“”真的吗?他真的还在洛阳?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曾半仙缓缓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黄三忽然笑道:“你不是铁嘴半仙吗?你不是会断生死,测前尘后事吗?你给算算,小江现在究竟在哪里?”
曾半仙喝下一杯酒,苦笑道:“我就是一个在洛阳街头混日子的江湖术士,若真有那知天知地的本事,怎么会……”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黄三“砰”的一声,一头栽倒在桌子上,马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他不由一愣,看着窗外月色,喃喃自语道:”我若真知道他在哪里,我一定给你找回来。“他叫来小二,结账后,扶了黄三,离开酒楼,想将黄三送回龙虎镖局。
他体型健硕,背一个黄三倒也不在话下。不料黄三趴在他背上,突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一件道袍立时沾满秽物。
他不由皱了皱眉,说道:”你……“却又无可奈何,便背着黄三来到河边的一株柳树下,自己去得河边,脱下道袍在河水中漂洗。
骤然间,他看到有一个人缓缓走近黄三,他转头瞧去,见是一名身着白色衣服的女子。他好奇的起身看去,见那女子来到黄三面前,缓缓蹲下,自衣袖中掏出一块绢帕,轻轻的擦拭着黄三的嘴角。
他赶紧拧干手中道袍,披在身上,走了过去。月色下,他见这女子黛眉轻蹙,神色忧郁,正在仔细的擦拭黄三嘴边的秽物。他轻声问道:“姑娘可是叫龙静瑶?”
这女子正是龙静瑶。她抬头看了看曾半仙,并不说话。
突然,黄三一把抓住她的手,嘴中呢喃道:”静瑶……是你吗?“龙静瑶并不挣脱,轻声说道:”是我……你怎么喝成这样了?“”姑娘放心吧,我会送他回龙虎镖局的。“曾半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披在身上,被这晚风一吹,不由直打哆嗦。
黄三呢喃着:”回?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龙静瑶明显感觉到黄三浑身颤抖,她心中一软,柔声道:”好,不回去,不回去……“一旁的曾半仙看到她犹如在哄小孩一般,心中一酸,说道:”这几天他心中确实很难受。家里变故,小江也失踪了,他不想回去,也是可以理解的。“龙静瑶道:”小江……失踪了?“
”是的,可能他误会了小江,小江在龙虎镖局呆不下去了,所以就走了。但我相信,小江一定不会离开洛阳,他会回来的。“龙静瑶轻轻点头,只听得黄三依然在呢喃:”我不回去……不回去……“她看着黄三,心中突然感受到一丝酸楚,转头看向曾半仙,说道:”你……能帮我将他送到四海客栈吗?“曾半仙点头道:”没问题,我给他送过去。“
说罢,蹲下身子,在龙静瑶的帮助下,将黄三背起,往四海客栈走去。
来到四海客栈时,已经是夜深了。曾半仙一放下黄三,浑身感到一阵寒冷。龙静瑶让他赶紧回去,她扶着黄三来到柜台。睡眼惺忪的掌柜抬头看着龙静瑶,见她身边还扶着一个烂醉如泥的人,问道:“姑娘,这位是……?”
龙静瑶问道:“掌柜,可还有房?”
掌柜摇头道:“没了,要不你将他扶你房间去吧。你看他醉成这样,也需要人照顾啊。”
龙静瑶一愣,可一看黄三,确实是不省人事,若将他单独放一间房,的确有点不放心。于是她一咬牙,说道:“好吧,那麻烦掌柜帮个忙,将他扶进房间去。”
在掌柜的帮助下,终于将黄三抬到了床上。掌柜摇头叹息离去,留下龙静瑶看着烂醉不醒的黄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夜深人静,龙静瑶简直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想去脱掉黄三身上的外衣,可她犹豫良久,还是不敢。
“静瑶……静瑶……我对不起你……我……”
听到黄三轻声的呢喃,她心中微微一动,她缓缓在床边坐下,抓着他的一只手,螓首轻垂,眼中流露出温柔与怜悯,轻声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不怪你。这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突然,只见他喉间一阵响,努力抬头挺身。龙静瑶知道他要吐,赶紧挽臂将他扶起,然而,”哇“的一声,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吐得她满身都是。
她不由微微蹙眉,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直到他不再呕吐,才将他放下。可这满身秽物,实在让她觉得胸中烦闷难受,如今夜深,也不好要店家前来清扫,只得脱下外衣将床边清理干净。又见黄三的衣服上也沾有秽物,便也将他衣服脱下。
忙完一切,已经头昏脑涨。如今临近中秋,夜凉如水。她外衣一脱,越发的寒冷。偏偏此时黄三牙关打颤,似也害怕寒冷。她伸手一探他的前额,入手滚烫,以为他惹了风寒。
她心中焦急,想要去请郎中,可这深更半夜,她又不熟悉城中情况,该去哪里寻找郎中?眼见黄三浑身抖动,显然是寒冷异常。她一咬牙,再也顾不得世俗礼仪,跳上床去,紧紧将黄三抱住,用自己的体温去给他取暖。
黄三的抖动逐渐平息,却突然传来轻微的抽泣之声。龙静瑶一惊,使劲将他身子掰过,与他面对面躺着,见他虽然双目紧闭,但眼角果真有泪水沁出。她轻声唤道:“黄三……黄三……”
喊了几声,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才知他是在睡梦中哭泣。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轻声一叹,喃喃说道:“都道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流血不流泪的大丈夫。可谁知道,你心中的苦?”
心中柔情万种,所有杂念在瞬间摒弃,伸手紧紧楼住他,两人鼻息相闻,过得片刻,她实在疲倦,迷迷糊糊中,沉沉睡去。
模模糊糊中,黄三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他睁开双眼,看到龙静瑶正睡得甜美,他骤然一惊,猛然坐起。再一看自己身上,竟然一丝不挂,不由哑然失声。
龙静瑶睡梦中伸手往他身上搭去,黄三骤然发现,她也褪去了衣衫,不由惊叫出声。
龙静瑶被他的一声惊叫吓的醒转,缓缓睁开双眼,一见黄三精赤上身,不由吓得往后一退,悄然揭开被子看向自己身子,不由紧跟着惊叫一声。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异常尴尬。半晌后,黄三终于平静下来,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龙静瑶看着黄三那骇异的表情,脸上一热,双颊乏起两片酡红。她轻声说道:“你昨天喝得烂醉。又哭又闹,还吐了一身。说什么也不肯回去,我便叫曾半仙将你背来了这里……”
黄三直觉脑子中一阵轰鸣,诧然看着龙静瑶,说道:”然后我……我……?“龙静瑶道:”后来我见你浑身滚烫,又怕冷,所以……所以我就抱住你,想让你不怕寒冷……“黄三忽然伸手给自己重重打了一嘴巴,说道:”静瑶……我……对不起,我喝酒喝多了,我混蛋……“龙静瑶抓住他的手,说道:”我不怪你,黄三,你打完擂台,我便是你的娘子了,你想赖账吗?“黄三一愣,说道:”可是我的爹和娘这样对待你们龙家,我哪里还有脸让你做我的娘子……“龙静瑶道:”这些和他们没关系,我只要你不赖账就行。“看着她殷殷期盼的眼神,黄三心情复杂。身边之人,你若要他放下,确实不舍得,若要完全不顾虑两家恩怨,与她在一起,也觉得心中难受。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看着龙静瑶,久久不语。
龙静瑶黯然一声轻叹,幽幽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们两家的恩怨,所以你不敢要我。黄三,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怪你。这一辈子,我只认你黄三,就算你不娶我,我也会终身不嫁。“说这话时,语气坚决,眼中却泪花涌动,显然心中也是十分难受。
黄三平静的看着她,许久,才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不是说我黄三是大英雄吗?既是大英雄,怎么会赖你的账?“龙静瑶看着黄三的双眼,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眼中的温柔、炙热与神情。她忽然破涕一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道:”不许反悔!“黄三将他紧紧拥入怀中,轻轻的在她额上一吻,说道:”绝不反悔!“一缕阳光破窗而入,房中,春光无限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