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闻、公孙奇来到了血月峰,他们是无痕遣人亲自前往药仙谷请来的。
江湖上所发生的几件大事,这两名隐世的江湖前辈自然知道。从无痕打下血月峰到不久前尘缘阁与血月峰的血拼,这两件事都足以轰动整个江湖。
尤其是听说罗泰和被救出,公孙奇一刻也不耽搁,立即启程前往血月峰。
血月峰经过一场浩劫,损失惨重,原本繁华热闹的血月峰显得有些冷清起来。
碧水宫除了梅婉婷、柳云等数人留下,其他的已经悉数返回。独孤雪在处理完独孤云的后事,将幸存的一百多名尘缘阁弟子带回了血月峰,并让他们编入了血月峰。
尘缘阁至此真正的烟消云散,从江湖中彻底除名。
不少江湖中人茶余饭后谈起此事无不唏嘘慨叹,曾经号令江湖的尘缘阁,在独孤城刚刚当上武林盟主数月之后,便落得如此凄凉收场。
血月教总坛一处院落中,公孙奇看着形容枯槁、浑身穿满铁链的罗泰和,忍不住老泪纵横。
师兄弟阔别二十年,却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如此情景。
方不闻始终盯着无痕,上下打量,仿似怎么也看不够。然后伸手扣住他腕脉,眯着一双三角眼沉吟片刻,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也不知道他心中在琢磨什么。
无痕将方不闻请来,为的就是让他想办法给罗泰和去除铁链,并给他医治伤势。可方不闻却始终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于是他说道:“方前辈,你……”
不待他说完,方不闻骤然睁开那对三角眼,说道:“你小子有进步,不叫我方胖子了?”
无痕尴尬一笑,说道:“晚辈年少不懂事,所以才口中无遮拦,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方不闻双眼一翻,说道:“我要是见怪,你小子还能活到今天?早就死在药仙谷了。”
无痕知道他所言不虚,医者能救人,也会杀人。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前辈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上说得凶狠罢了。”
方不闻收回搭在他腕脉上的手指,说道:“你小子可真算是奇迹了!我一生侵淫医道,医治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可像你这样自娘胎便带着天下至阴掌毒的,还是唯一一个。我以为你活不到二十岁,却没有想到你小子如今不但活得好好的,体内的寒毒似乎也已经被压制住,只是……”
无痕道:“前辈,你别在晚辈身上花费精力和时间了,晚辈请你来,是想求你想办法给罗前辈去除他身上的铁链,并想办法让他恢复正常……”
方不闻“切”的一声,说道:“你当我是神仙呢?去除他身上铁链并不难,但要想让他再恢复正常,除非我会仙法!”
无痕心中一沉,神情有些颓然。他对方不闻的医术十分信赖,原本以为以他的医术,一定能让罗泰和重新恢复。但此时听到方不闻的话,知道他断然不是为了吓自己。
“罗前辈被独孤城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一关就是二十年。如今重见光明,却又遭此酷刑,晚辈……晚辈看到他这个样子,实在心中不忍,方前辈,你号称武林第一神医,有着‘气死阎王’的称号,难道就真没有办法让罗前辈恢复了吗?”
无痕还是有些不甘心,再次问道。
方不闻道:“佛度有缘人、药医不死仙,罗泰和身上多处筋脉被挑断,且时日已久,想要重新接续,哪有这种可能?”
方不闻也显得有些难受,他与罗泰和曾是旧识,当年的罗泰和便也是住在梅山,虽然两人相距数百里,但也算是邻居。况且他与公孙奇一生都是挚友,罗泰和又是公孙奇的师兄,他看到罗泰和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如何不难受?
他刚才给无痕把脉,知道无痕体内寒毒虽然被压制,那是因为他的体内有黑龙的蛇血之毒克制。且他的碧落心经已经突破第八层,体内寒热之气已经能随心所欲的调动。只是他也知道,这两种至阴至阳的剧毒,一旦失去控制,反噬起来,能顷刻要了无痕性命。
所以他一直在苦苦思索破解之法,但无痕却十分关心罗泰和能否治好,他只得将对无痕体内两股毒气的化解之事暂时缓下。
取下铁链,方不闻说得简单,但真正要取下来,却是惊心动魄。
要知道,这些铁链已经与罗泰和身上的肉粘结在了一处,若要取下,便得割开皮肉,斩断铁链后再取出,然后再上药止血,止痛。
这件事,一个人无法完成,方不闻指定让无痕给他帮忙,在给罗泰和喝下麻服散后, 方不闻命无痕用玄天魔剑斩断铁链,然后他挥动手中小刀,熟练的将附在铁链上的血肉割开,取出穿过他身体的铁链。
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无痕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烦闷,差点吐了出来。
与人拼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残肢断腿,满目凄凉,他都能沉稳平淡,但现在他看到枯瘦的罗泰和在受这痛苦,心中十分难受。
足足近两个时辰,方不闻才将罗泰和肩膀和脚踝的铁链全部取出,敷上止血生肌的药膏,缠上干净的布帛,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房外,只见院中站着十几人。
公孙奇正在不安的来回踱步,渊清、梅婉婷、独孤雪、上官无忧等女子则紧张不安的一直在张望。莫歌、了然、雷横等人也紧张的一直盯着那扇门。
大家想到要将那些铁链从罗泰和的身体中取出,心中便不寒而栗。
看到无痕有些神情颓然的打开那扇门,缓缓走出时,所有人的眼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放心吧,罗前辈没事了。”
大家听到这句话,立时松了一口气。
淅淅沥沥的秋雨终于停住,虽然没有云破天开,但终于没有了恼人的雨,就连山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一场大战之后的平静,反而让无痕心中有些不安,他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天魔宗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在各大门派之间挑拨是非,并收买了点苍派为其所用,在血月峰一战之后, 却从此销声匿迹,没有了任何的消息与动静,这自然是不正常的。
天魔宗共有四个分堂,雪鹰堂、血狼堂、残虎堂、恶龙堂,迄今为止,尚只见过雪鹰堂的踪迹。而且血月峰一战,雪鹰堂损失二百余人,堂主郝连敬也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秦燕君。
秦燕君既然也来到了巴山之中,那么他应该也是雪鹰堂的人,可这次血月峰之战,他为什么没有来?他不是一直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吗?
无痕站在凉亭中,看似平静,但心中一点也不平静。
唐七为什么会被天魔宗救走?现在他怎样了?
天魔宗为什么在雪鹰堂在血月峰折翼后,便没有了动静?
秦燕君去哪里了?还有五毒教,水灵芝一直在暗中煽风点火,这一次她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那三张血玲珑残图所画的是什么地方?那三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又是什么意思?第四张图又在哪里?
心中太多的不解,仿似千丝万缕,无论怎么去捋,始终毫无头绪。
正在思绪漫天飞的时候,身后传来公孙奇的声音:“小猴崽子,又在这里发什么呆?”
无痕转身,看到公孙奇推着一架轮车,上面端坐着罗泰和,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十几天的治疗,罗泰和枯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血色,精神也不再那么萎靡。
公孙奇将轮椅推进凉亭,罗泰和对公孙奇道:“我有几句话想和无痕单独说,你回避一下吧。”
公孙奇在自己师兄面前倒是十分恭敬,闻言松开轮车,说道:“师兄不能在外面呆太久,有话简单说吧。”
说罢,转身出了凉亭,远远的走了开去。
无痕看着罗泰和,问道:“前辈可是好了很多了?”
罗泰和淡然一笑,说道:“方不闻神医妙手,有他医治,岂能不好?”
无痕道:“前辈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罗泰和道:“这几日方不闻与我说起你身上的痼疾,如今你的碧落神功虽然已经突破了第八层,但只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两股至阴至阳的毒气,若不能炼化或化解,始终有隐患。”
“前辈不要担心,晚辈福大命大,多次差点死了,但都是被阎王爷一顿乱打给赶了出来,想必他老人家暂时还不想收我下去,怕我给他捣乱。”
“你这性子,果真是猴儿一般。你虽然乐观,但事实却摆在那里,如果不解决,终归是心头大患。”
“若当真如此,便也是命中注定,勉强不得。”
“方不闻说,要想彻底清除你体内的两股毒气,唯有血玲珑。老朽听说,你曾经得到过一张血玲珑残图,不知道从中可发现什么线索?”
无痕平静说道:“不是一张,是三张。”
罗泰和微微一愣,诧异的看向无痕。
他的诧异,一是无痕得到了三张残图,这在武林中是多大的造化?二是无痕想都没想便坦然相告,可见其心中之磊落,实在不是寻常人所能比拟的。
“三张?”
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相信,喃喃的重复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