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峰上,虽然十分平静,但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十分压抑。
因为无痕的伤势发作在即,而两位神医依然音信全无。
梅婉婷、上官无忧、小离、渊清、莫歌等人更是忧心忡忡。
他们看到无痕那混不在乎的样子,无不暗自摇头。这几天梅婉婷拉着上官无忧一直陪伴在无痕身边,形影不离。
三人正在凉亭中看着东升的旭日,欣赏着远近一色的雪景,一名血月教弟子大步前来。
“禀教主,外坛弟子发现小股天魔宗弟子在附近活动,根据最新传回的信息,他们应该是南下而去。”
“南下?”
无痕有些愕然,天魔宗弟子出现在巴山,他并没有感觉到意外,但路过巴山突然南下,这就不可理解了。
“陈坛主已经命人前去跟踪,根据最新传回的消息,他们已经到了长江边,应该是要渡江南下。”
无痕道:“告诉陈坛主,让兄弟们小心点。”
那名弟子答应一声,但并未离去,继续说道:“有消息称天魔宗少主也可能已经南下。”
无痕示意那名弟子退下,转身看向南方,良久才喃喃道:“唐七也去了南方,他去南方做什么?”
上官无忧说道:“是不是他……想去调查自己的身世?”
无痕道:“他已经确定自己就是尉迟源,身上的信物已经与尉迟傲手上的信物合二为一,还需要调查什么?”
无痕喃喃自语,正在沉思间,又见一名弟子飞速前来,说道:“山下有人求见教主。”
“是什么人?”
“他自称尊叔。”
无痕心中一惊,说道:“快请上来。”
那名弟子转身离去,一个时辰后,尊叔在两名血月教弟子的陪同下来到血月峰顶。
无痕赶紧让他在凉亭中坐下,说道:“尊叔……怎么突然来了?”
“我说过,我给你盯着天魔宗,他们如果来犯中原,我便来血月峰给你报信。”
尊叔咳嗽几声,说道。
无痕道:“天魔宗不是只有尉迟源和小股弟子前来吗?应该不是针对我血月峰。”
尊叔摇头道:“不,不对!”
无痕道:“什么不对?是我们的消息不对吗?”
尊叔点点头,说道:“这一次天魔宗是倾巢而出,因为尉迟傲知道你已经将血玲珑给以为姑娘服用了,知道你身上伤势会在近期发作,这是他一举拿下血月峰的绝佳机会。”
“倾巢而出?可……尉迟源已经带着一小股天魔宗弟子南下了啊。”
“不,不是源儿带去的,源儿是独自一人下的南方,那小股天魔宗弟子是尉迟傲暗中安排追踪前去的。”
无痕再次诧然,问道:“尉迟傲想做什么?”
尊叔道:“源儿肯定是想查清楚自己母亲生死,所以下南方去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去了。”
“荷花镇!”
“但尉迟源肯定在隐瞒什么,所以派人跟踪前去,而且以他的行事风格,应该已经派人提前去了荷花镇……”
无痕沉思道:“这么说,唐七的母亲可能并没有死,或者说在荷花镇还有人知道唐七的身世?”
尊叔道:“我也是这么猜想的,所以我来告诉你一声,不要放松警惕,尉迟傲随时有可能前来血月峰。而我必须南下,我不能看着源儿被尉迟傲摆布。”
无痕说道:“好,你去桂阳丐帮分舵找他们的舵主言开,还有衡山派张凡竹,让他们助你们一臂之力。”
尊叔道:“有丐帮和衡山派相助,想必尉迟傲派去的人威胁不到源儿。”
无痕道:“放心吧,唐七……哦,尉迟源现在的武功,没有几个人威胁得了他。”
无痕道:“我本也应该前去,但尉迟源对我误会颇深,这件事就交给他自己去办,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尊叔道:“对,阿珂不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没有了的。”
说罢,他坚持要马上南下,一刻也不愿意耽搁。无痕执拗不过,写下两封书信,分别带给张凡竹与言开,这才亲自送尊叔下山。
此时的唐七的确已经到了湖南境内,他快马加鞭,直奔荷花镇而去。
荷花镇马家村,杜家村,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是马家庄村的一位奶奶在乱草丛中发现的他,将他带回马家村后,向村里两个刚生过小孩的妇人讨来奶水,但这位将他捡回的奶奶在他不到五岁的时候病死了。
然后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将他抚养长大。
杜家村与马家村毗邻而居,这两个村子便成了他整个童年的记忆。
那位将他捡回的老奶奶是孤寡之人,无儿无女,死后那两间破败的茅屋就归来他,成了他的家。
在他的记忆里,谁也没有说起过他的身世,但他是孤儿,总有受欺负的时候,杜家村的一位老汉总爱给他出头,经常举着棍子追着那几个老爱欺负他的小孩满院子跑。
那老汉是个哑巴,村里的人都觉得他有点神智不正常,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疯子。
两座村子的人都害怕他,不管大人小孩,都对她敬而远之,只有唐七不怕他,唐七经常将别人给的饭菜给他送去,就这样,他们两倒是像极了爷孙。
老汉本来有一个儿子,因为嫌弃自己的父亲是个疯子,带着一家人丢下老汉搬去了荷花镇居住,再也没有回来过。
对此唐七非常气愤,他曾多次纠集小伙伴去他家丢石块,甚至将他家的猫狗、鸡鸭给偷偷弄死。
所以这次唐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老汉。
那个老汉不姓杜,也不姓马,而是姓解,是两个村子唯一的外姓。
唐七已经到了马家村的村口,他下了马,心中竟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里的一水一石,一草一木他都感觉得十分的熟悉。
村口的那颗樟树依然挺立,村前的小溪依然哗啦啦流淌,村东的荷池虽然已经枯败萧条,但那里曾有他不少的回忆。
他牵着马,缓缓的向村中走去。
如今新年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月,雪地中依然残留着鞭炮炸碎之后的残屑。
虽然寒冷,但村中的顽童根本无所畏惧,在村中的那个小小的广场上打着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雪球快速的向唐七面门飞来,他轻轻伸手,接住那个雪球,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瞪着眼的几个小孩。
“是唐七,唐七回来了!”
一个年龄稍稍大些的小孩一声惊呼,然后在另外几个小孩错愕的眼神中返身向院中飞跑而去,边跑边喊道:“哥……哥……你看谁回来了。”
语气竟是惊喜得很。
不多时,唐七的到来已经惊动了整个村庄,不少人出来探看,见唐七一身黑色斗篷,一手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一手提着一口宝剑,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哪里还是当年那个瘦弱得如同一根竹竿,穿得破破烂烂的唐七。
但他的容貌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比以前显得冷峻了一些。
村里的人都认了出来,有人问道:“果然是唐七,这几年去哪里了?看样子混得不错,可不是以前在荷花镇流浪的唐七了。”
村里有不少与唐七一起长大的伙伴,见到唐七回来,喜不自胜,纷纷要拉去自己家吃饭。
盛情难却,无痕最终选择了去村长家吃饭。
村里的伙伴便也赖在了村长家,只是各自带来了酒菜,在村长家摆了满满两桌。
这种久违了的亲情温暖着唐七,他酒量不怎样,但他现在的内力深厚,几碗酒下去,虽然脸上通红,但丝毫不显醉意。
酒过三巡,大家纷纷问起唐七这几年的际遇。
唐七只是笑笑,说道:“我在荷花镇遇见了一位好兄弟,然后跟着他闯荡江湖,几经生死,才有了今日这般模样。”
“江湖!”
“我也想去江湖!”
“唐七,你也戴上我们呗,我们跟你一起闯荡江湖。”
唐七再次笑笑,江湖是这么好闯的吗?若能平平静静的生活,我才不愿意去什么江湖。
老村长“吧嗒吧嗒”抽着烟袋,一双浑浊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唐七。
小伙伴们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乱作一团。
唐七来到老村长面前坐下,说道:“老村长,当初奶奶捡到我回到村里时,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的,对吗?”
老村长依然抽着烟,轻轻点头。
“奶奶有和你说过,她是在哪里捡到我的吗?又是怎么捡到的?”
老村长说道:“你奶奶没有告诉你吗?哦,对,你那时候还小,可能……不记得了。”
然后他将烟袋中的烟灰轻轻在鞋底磕出,说道:“当年你奶奶是去杜家村给解老头送红薯时,在山脚下荷池旁的草丛里捡到的你……”
吹了吹烟袋,又问道:“你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唐七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老村长说道:“你若是觉得江湖太累了,就回来吧。我让大家伙帮你把房子修缮修缮,应该还能住的。”
唐七道:“不,不用麻烦了,我就是回来看看老村长,看看大伙……”
便在此时,一名中年村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尚未站稳便说道:“村长,村长,解老头……解老头……”
也许是跑得太急,说话都显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
老村长问道:“解老头怎么了?”
“死了!”
老村长猛然站起,手中的烟杆“当啷”坠地,双眼睁大,说道:“怎么死的?他……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他……他在自己家中的房梁上吊死了……”
老村长颓然的坐了下去,仿似觉得十分惊骇,喃喃道:“吊死了……”
继而问道:“他是自己吊死的?报官了吗?”
“报了,仵作正在验尸,都说是自己吊死的,但……”
“但什么?”
“杜家村的那个阿沙,村长认得吧?”
“当然认得,他怎么了?”
“他说……昨天晚上在解老头家有鬼……”
“有鬼?一个傻子的话怎么能信,朗朗乾坤,哪来的什么鬼?”
“他是傻,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不像是胡说。”
老村长再次起身,说道:“一个傻子的话,不能当真,等仵作验过尸体就知道了。”
那人答应一声,看了一眼唐七,说道:“这不是唐七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村长说道:“刚刚回来,这不是和几个小伙伴在喝酒吗?”
那人扫视了一眼满屋子倒得乱七八糟的几个年轻人,轻轻摇头,然后转身退出。
唐七一直平静的听着,等到那人走了才说道:“解老头怎么会自杀?他一直疯疯癫癫,无忧无虑,怎么会突然自杀?”
老村长长叹一声说道:“你不知道,这几年你不在村子里,那解老头越发的疯得厉害,经常一个人跑出去两三天都不见回来。大家以为他死外头了,他却又回来了……”
唐七起身道:“我想去看看。”
“人都已经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没的沾一身晦气。”
“我闯荡江湖,如何会没见过死人?要沾晦气,早就沾了。”
老村长轻轻摇头,说道:“你愿意去,你就去吧。”
唐七道:“那这里就有劳村长了。”
“没什么,我让人去他们家里叫人来,将他们扶回去就是。”
唐七道谢后,转身出了村长家。他没有骑马,健马就拴在村中的老樟树下。
从马家村到杜家村不足一里,转过一座山峰脚下便到。
无痕来到杜家村时,几乎全村所有人都围在村西头那一间破败的土砖房周围。
那是解老头的家,此时两名仵作正在验尸。
村里所有人都议论纷纷,等待着仵作的验尸结果。
“唉……昨天还好好的,我还给他送去了几块鸡肉,他吃得可高兴了,想不到……晚上却上吊了……”
“是很奇怪,他一个疯子,怎么会想到上吊自杀?……”
“对,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阿沙……不是说他在解老头家见到鬼了吗?”
“你别吓人,哪里来的鬼?阿沙那孩子自己就是个傻子,整天神神叨叨的,又一次楞说我家鸡是昴日星官,必须放了……他的话不能信。”
“也对……”
大家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注意到唐七悄然站在人群中,冷冷的盯着那座破败的土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