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尔吉带我去找大舅,没费一点劲就找到了。好像是道尔吉故意捉弄我似的。
在靠近天山的开都河源头的一个山坡上,一个老人坐在开都河边默默地抽着莫合烟,望着浅浅河水中的白云倒影发呆。
他就是我的大舅。一个苍老干瘦的老头子。我要寻找的大舅,与我想象中英俊干练的大舅相去甚远,使我失去了见到大舅的那份惊喜和激动。但我还是叫了声“大舅”,虽然我叫得无力,没有一点亲情感,可我发现,那个瘦老头全身还是抖动了一下。
大舅转过头来,一张僵硬的老脸,特别是那浑浊却有神的大眼睛,使我想起看过的外祖父的照片。
大舅仔细地打量着我,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找到他青春时期的影子一般。我端详着他,想象着即将发生的激动人心的场面,我正心里做着准备。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大舅扫了一眼我身上的军装,在我的上尉军衔上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就闭上了,甚至不再多看我一眼。
“大舅。”我又叫了一声,这声音里充满了勇气,还有亲情。
大舅睁开双眼,望了我一下,只说了一句:“我没有亲人,所以我不是你大舅!”他这句话的语气里已经透着异族的口音,坚定,不拖沓。
“巴特,”道尔吉走上去说,“他是你外甥,为了找你,在布鲁克呆了好几天了,几乎问遍了每棵青草。”
大舅挥了一下手,坚定无比。
道尔吉看了看我,意思是你这回该知道了吧,找到他还不如不找到呢。
“大舅,”我还是叫了一声,“可你终于告诉了家里,你在布鲁克草原,全家人都盼着你回去呢。”
我得完成我的使命,转达母亲的期盼,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母亲。
大舅不吭气,依然呆坐在那里,望着河水。
“你走!”大舅终于开口了,“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还有你,”大舅指了一下道尔吉,“以后不要带人来找我!”
我转身就走。道尔吉追上来,说:“你不该对他那样子讲话,他心里苦!”
一个“苦”字概括了大舅的一生,乃至他的固执和无动于衷。我又站住了,回过身来,看到大舅那副根本不把我和道尔基放在眼里的样子,我还是狠下心走了。
回到道尔吉的毡房,我猛灌下他那碗马奶子酒,却没有一点迷醉的样子,相反很清醒地思量着我见到大舅的情景。
道尔吉默默地坐在我对面,直到天黑,他没有说一句话。
布鲁克这地方原来有不少天鹅,白得像天上的云似的,所以布鲁克的人把它叫做天鸟,当作上天派来的圣物看待。天鹅也给布鲁克草原带来了吉祥和幸福。那时候的布鲁克草原,水草丰美,鲜花盛开,羊肥马壮,牧民们像生活在天堂一样。
可是,突然有一天,布鲁克来了一支队伍,就是孟向坤的部队,他们像地下钻出的魔鬼,霸占了牧人的家园,他们践踏草原,杀羊宰马,奸淫妇女,尤其是枪杀了那些美丽的天鹅。
草原遭到了空前的劫难。于是,年轻力壮的姑娘、小伙们开始和官兵进行了誓死的对抗,先是冲击队伍,想赶走那些恶魔。结果可想而知。劫后余生的姑娘小伙便走出草原,四处寻找可以帮助他们的巴特(英雄)。
几个月后,美丽的布鲁克草原上的一朵花——萨日娜回到了草原,说是她找到了巴特,随后就到。布鲁克的人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但是,萨日娜说的那个巴特始终没有出现,布鲁克的人们还在遭受着恶魔的蹂躏。草原上的灾难日益加剧了。
在萨日娜回到草原后快一个月的时候,一天夜里,萨日娜等不及了,只身去闯兵营,被恶魔活活打死,第二天萨日娜的人头挂在了兵营前面的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