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有一个鲜亮的名字,不叫二娘或者三娘什么的,也不叫这个氏那个氏的,一点也不古典,用当代人的眼光来审视,是很具有现代味儿的,叫白莎莎。
这一日,枕溪湖畔“南山酒店”的副店主——“鬼脸儿”杜兴上梁山来报:有一自称“魔手”的女子叫白莎莎的申请想上梁山入伙。
梁山寨主宋江正为朝廷招安的事,众首领意见不统一而恼火,倒背着手在忠义堂走来走去,满脸愁苦,听了杜兴的报告,挥挥手,厌烦地说:“不准,不准,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凑这份热闹。”
杜兴听宋江这样说,心里不悦,但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他跪在地上不起来,却拿眼去看军师吴用。杜兴知道,在梁山,有时候真正的当家人其实是吴用。他满怀希望地看着吴用。
吴用知道宋江这时候的心情正乱,不想掺乎多余的事找自己的不舒服,就把脸别了过去,只当没看见杜兴期待的目光。
杜兴一看吴用这架势,鬼脸儿一变,就把目光移到了林冲的脸上定住。在心里叫道:林教头,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呀!
此时的林冲在梁山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因为宋江一直心想着归顺朝廷,以林冲为首的一帮首领却无此意,对宋江的执意归顺心怀不满,一直窝着一肚子火,这下看宋江的这种生硬的态度,见杜兴又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自己,知道自己现在在梁山的地位,不能不理杜兴的这事了,便“忽”地站了起来,双手一抱拳,对宋江就说:“哥哥,有人入伙,可不能不理呀!”
这话里面含有锋芒,但宋江无动于衷。
这下吴用却坐不住了。如果换了是别的人站起来说话,吴用也还能做到坐视不理的,只是这个林冲开了口,又用这种竹杆似的只直不弯的口气对着宋江,吴用不能不开口了。想当年晁盖一帮人劫了生辰冈没处去到梁山入伙,王伦阻碍,被林冲跳起来一刀杀了,林冲的脾气梁山上没人不知道。现在林冲为宋江执意招安的事正窝火,如果要借题发挥,引起争端,肯定对宋江不利。吴用在心里如此这般地一番考虑之后,为了稳定局势,只得站起来对宋江说:“哥哥,林教头言之有理,我们梁山向来是招贤纳才的,不妨听杜兴说说那个‘魔手’女子有何能耐,再下结论也不迟呀。”
宋江听吴用这么一说,才站定身子,看了看吴用,又望了望林冲的脸色,才知自己一时冲动,话说得有点过了,就说:“林教头说的是,杜兴就说说那个女子有什么特长,为什么要入伙?”
杜兴说:“这个女子有一手绝活,精通美容术,还能推拿按摩,哥哥们请看,我这鬼脸儿是不是比以前好看得多了。”
众人这才一看,杜兴脸上确实是有了些变化,眉眼比以前周正了些,嘴巴也没以前那么歪了,尤其是脸上的那几块死人斑几乎看不到一点影子了。
吴用问道:“杜兴,难道你现在的模样就是那个女子使用的魔法给弄的?”
杜兴说:“军师,你说得对,正是那个魔手白莎莎用美容术做成这样的!”
“有这么神奇?”
宋江心里一动,用手摸了摸额头上官府烙的囚印,问杜兴:“那女子果然有这等本事?”
杜兴听宋江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下子来劲了,抱拳道:“寨主,我的脸就是证明,我先用我的这张脸做了试验后,才举荐她上山,就是想着为寨主,还有林教头、武松等哥哥们做美容的。”
宋江、林冲、武松,还有青面兽杨志,都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脸上的囚印或者青记,心里都有点动了。
过了一会,宋江才说了一句:“这倒有点神了。”
杜兴即道:“不然,咋能叫‘魔手’呢?”
宋江这时看了看林冲,他发现林冲脸上也充满了好奇。他在心里笑了一下,已经同意了批准那女子入伙,但又想刚才话已经说出去了,这才一会儿功夫,就转变这么快,怕林冲他们因此更看他不起,便稳住了自己,没有急着表态。自从朝廷招安的事一提出来,以林冲为首的一帮人强烈反对招安,站在了宋江的对立面。一时间,梁山上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过去融洽的气氛马上变得紧张了,谁都知道,在梁山,惟一可以和宋江对着干的就是豹子头林冲了。林冲在梁山的地位,是别的将领没法比的,不光他曾是原京城八十万禁军的教头,当年晁天王诸人上梁山,没有林冲怒杀王伦,能有今天的梁山?更能有宋江如今的地位?宋江在别人的眼里,如果不是当年救过晁天王,有恩于梁山,谁会把他一个小小的押司当一回事呢。但宋江如今是梁山的寨主,坐头把交椅,林冲有时还是给他留面子的,朝廷招安的事,林冲虽然反对,满腹怨气,但还是尊从他寨主的身份,没有和他当面顶撞过。
要从内心里,宋江还是有点惧怕林冲,林冲当年可以杀了梁山寨主王伦,逼急了他,他就不敢杀他宋江?宋江一直提防着林冲,并且在许多事上,尽量避免和林冲正面冲突。林冲虽然对宋江有意见,但碍着死去的晁天王面子,林冲还是能够忍辱负重的。就说招安的事,由于高俅从中作梗,没有成功,梁山上看起来又恢复了以前的气象,但实际上,已经矛盾重重了。尤其是那个高俅派来的那个走狗骂他们是朝廷的钦犯,是一群乌合之众,气得宋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阵子心里一直不畅快,额头上的囚印成了他耻辱的象征,是他的心腹大患。这时,白莎莎这个魔手出现了,她能够用美容术去掉额头的囚印,就像上天的安排似的,使宋江的眼前一亮心里翻腾开了,似乎从中就已经看到了他的远大前景。但这话要林冲说出来才能不失他宋江寨主的体面,又能巧妙地抚慰一下情绪忿恨的林冲。宋江这样想着就故意地又看了看林冲,还特别专注地看了看林冲额头的囚印,让人感觉他想到的不是他自己,而仅仅是面前和他有着同样心思的林冲等人。
林冲是何等人也?他当然已经从宋江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的心思,他的心里也动了的,他何尝不想去掉额头上的囚印呢?这个囚印早就是他的一块心病了,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林冲当然也不好明说自己的想法,却又不想让颇有心计的宋江给他承受这样一个不是人情的人情机会,就不想说些堂面上的话,给宋江说到心里去,想了想,便对杜兴说道:“废话少说,我问你,那女子为何上山入伙?”
杜兴一看诸头领都来了兴趣,便故意地卖起了关子:“林教头可是说那个白莎莎,就是那个魔手?”
林冲不高兴道:“你说还能是哪个?”
杜兴才说:“白莎莎在原本在山下开了一家美容院,生意非常红火,可是这时候,有一个官人仗着权势,不但要做美容,而且要长期住在美容院里,想霸占白莎莎,她不甘受辱,又抗争不过人家,就生了上梁山的念头。也算是被官人强逼的。”
林冲望了宋江一眼,趁机怒骂道:“这算什么鸟朝廷,一帮子贪官污吏,逼良不娼,连一个搞美容的弱女子都不放过,硬要把人逼上梁山。看来天下还真是他妈的黑透了,也只有梁山才是一块清净之地了!”
他的话里,已经十分明显地透露出了同意白莎莎上山入伙的意思。
吴用一听林冲的态度,才长舒了一口气,自从招安的事发生后,林冲对宋江说话,总是充满了火药味,空气相当紧张,弄得吴用一天到晚也是神经兮兮,就担心哪一天这火药味浓重的空气一下子不点自燃起来。这今天出现的这个魔手的名字,虽然林冲的语气还是那么冲,但还算是缓解了不少多日来的紧张气氛,这很难得。
吴用想抓住这个时机,把宋江和林冲这两派的关系缓和一下,便看了看宋江,又看了看林冲,呵呵假笑了几声,说道:“这个白莎莎竟有这等本事,也算是个天下奇人了!”
说完这话,吴有见两面都没有吭气,他明白他们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知道他们现在都不愿明确地表这个态,不想主动认这个可,看来只有他来出这个头了。便干咳了两声,对杜兴说道:“杜兴,这个魔手现在何处?”
杜兴道:“正在金沙滩等候着!”
“快快传她上山来见!”
吴用自作主张地给杜兴下了命令。一般在这种时候,吴用最能揣摸宋江的心思了。当然,吴用也是深刻领会了此时林冲的想法的,不然,在这种剑拔弩张的非常时期,他怎么会越过宋江、无视林冲,敢如此作主呢。
杜兴答应了一声,起身去山下传人。
杜兴一走,忠义堂里的众位头领却没话说了,大家都默默地坐着,一个个显得心思沉沉的样子。这种沉默的状况自从朝廷招安的事发生后,就开始有了,并且越来越没有以前的那种融洽气氛了。这也难怪,朝廷招安只能说是几个人一厢情愿的事,大部分头领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无拘无束的山寨生活了,一旦叫他们去受朝廷的管制,谁受得了呢。
看着大家都沉默着,李逵却突然提高嗓门说道,梁山诸位好汉座次已经排定了,那女子这时候上山入伙,把她排在哪里呢?
李逵的问题一提出来,马上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许多人都看着宋江,宋江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就看着吴用。
吴用明白宋江的心思,他就去看林冲。
林冲却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望着别处,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宋江看到场面不能这样冷着,就对吴用说:“吴军师,你的意思呢?
宋江这样说,是有目的的,这时候他不能轻易表态,心里想着吴用肯定有办法对付这样的事,况且让吴用来说这个问题,要比他妥当些,就把球踢到了吴用那里。
吴用预到宋江会有这一着,心里早就盘算着该怎么说这事了,这会儿见宋江真把这球传到他这里来了,便用手摸了摸山羊胡子,略微沉吟了一下说:“按说,这事依梁山的规矩,那女子如果确有手绝活,也不失为人物,得安排个座次……可座次早已排定,又是石碣上天意定的一百单八将,不知再排上去一个,合适不合适?”
说着,吴用又去看了看林冲。
宋江明白吴用的良苦用心,见吴用又把球踢回来了,这下不能再不表态了,便干咳了一声,对林冲道:“林教头,你的意思呢?”
林冲这下再不能安然自得地保持沉默了,他也看出,在招安的事上,宋江已经认识到他是一股强有力的反对势力了,这会儿能征求他的意见,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心里舒畅了些,缓缓地坐回自己的子上,才说道:“我们梁山本就是招贤纳士,以义号天下的。”
这话一出,算是定了乾坤似的,宋江和吴用都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李逵却说:“哥哥,想我梁山一百单八将,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她一个女子仅凭一技之长,就想排个座次,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林冲知道自己话一出口,李逵的矛头就指向了自己的,便说:“李逵兄弟,这座次里一技之长的多了,像圣书手肃让、玉臂匠金大坚等,不都是有着一手天下绝活吗?”
李逵说:“可上天早就定下的一百单八将啊?”
“上天?”林冲冷笑了一下,“天意是不可违,但你能说出什么是天意,上天在哪里呢?谁又知道什么是天意不可违呢?”
林冲这样说着,话里已经有刺了,他本想直截了当地说出招安的事,是不是上天的意思之类的话,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也不想在这个讨论白莎莎入伙的时候明枪实剑地与宋江公开挑战。
但李逵却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没有宋江那样的涵量,一听林冲说完,立马跳将起来,叫道:“她一个不会舞枪弄棒的小女子,仅凭几下骗人的把戏,也要与我们一样,排在英雄的座次里,我们成了什么了?”
这时,宋江说道:“李逵,你个黑头,什么意思,就怕别人抢了你的位子?真是猪脑子,林教头把话都说得这么明了,你还要胡搅蛮缠,到一边凉快去!”
李逵再怎么不讲理,但他还是十分听宋江话的,便摇着头,不吭气了。
宋江又说道:“我看,这事就按林教头的意见办,再增编一个座次好了。卢员外,你说呢?”
卢俊义是何等人,早看出了宋江的意思,便说:“既然哥哥和林教头这么说,就得给那个女子排个座次,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会说我们梁山欺生呢。”
吴用接过来道:“那就把这个女子排在一百零九位上。”
说完,吴用又对李逵道:“李逵,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把白莎莎排在末尾,没挤了你的座次,以后叫她给你好好做做美容,把你的黑脸弄白了,也好娶个媳妇。”
众人大笑。沉闷了一个时期的梁山气氛,这回总算因为白莎莎的出现,缓解了一回。
过了有一顿饭功夫,白莎莎被杜兴领上山来,姿色照人,叫众人眼前一亮,果然是一个不凡的女子,尤其是一对美目,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左顾右盼地这么一扫,使在座的诸位头领心头为之一振:梁山终于也有了美女了。
当下,军师吴用在忠义堂宣布:“魔手”白莎莎排座次为第一百零九位,封号为地美星。
白莎莎用长睫毛扑闪闪的眼睛看了看宋江,把宋江看得全身打了一个颤,心里慌了,还没来得及想用什么方法稳定自己的情绪,白莎莎就轻启艳红的两片嘴唇,像唱曲子似的莺歌燕舞地说了声:“谢宋寨主收留了我!”
“谢什么?我梁山向来是招贤纳士之地。”宋江这才回过神来,说,“白姑娘能加入我们梁山,给我梁山增辉啊,也是我梁山的幸事。”
随即宋江又吩咐吴用,叫玉臂匠金大坚即刻在石碣上刻上“地美星”的名号,今夜就安排一场酒宴庆贺第一百零九将入伙,明日安排在山寨开一个美容院的有关事宜。
当夜,梁山灯火通明,大小山头都摆上了酒席,给白莎莎接风,梁山上下一片欢腾,这个沉闷了近半年时间的山寨,因为漂亮妩媚的魔手白莎莎的上山入伙,又像以前一样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