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又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很快就把裸露的地面盖严实了。如果马路上少些奔忙的汽车,雪中的北京还真是一座美丽非凡的都市。可惜,不管雪有多纷扬,只要有车经过,洁净的雪就变得不再洁净,一个上午不到,树梢上、路边的草地上,没有被碾压的雪,已落了一层灰,灰色的雪,实在谈不上美感。但雪的气氛还是营造出来了,空气骤然变得清冷,深深吸口气,充斥肺腔的,不再是浑浊滞重的空气,而是被雪净化过滤后的气息,很清爽的。马路上的雪化了,又凝成冰,在车轮下被碾成冰碴,路面变得很光滑。电视上报道,这场雪对北京来说是个奇迹,好多年没下这么大,也没这么寒冷了。
下雪天没太阳,可齐静梅还是感受到了向阳屋子的好处,光线充足,尽管太阳光芒因了气候不能灿烂地射进来,可向阳的感觉就跟处在冬日的太阳里一样,温暖而踏实。这天晚上,她对汪大志说,咱们退了北边那间屋,转租这间吧。
汪大志刚与老婆工作过,累了,也许心里不愿每月多花二百块冤枉钱,听了老婆地话,他没表态,甚至,连眼皮都没撩一下。而且很快,他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齐静梅不高兴了,这是什么态度?行还是不行,放个屁呀。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想法越多,不就二百块钱,至于吗?况且这钱也没你的份,都是我赚来的,我赚的钱,凭啥非得要你同意!
齐静梅不想就这么悄没声息地把这事敷衍过去,她把沉睡中的汪大志推醒,非得问他,到底为啥不说话,这样的态度对待她,什么意思?活不干,话不说,跟她一点交流都没有,她想住得稍微舒服一点,他还有意见,这样的日子,过着没劲,不过了不过了!
导火索一点燃,火就熄不了。汪大志岂止是委屈得慌,简直是愤怒了,不就这段时间他没出去工作嘛,又不是他不想,实在是找不到工作,以他的才干,只要有机会,他比谁差了?他曾经也是积极向上的一个人,不是齐静梅非要来北京,他能潦倒成眼下这样?汪大志气不顺得很,将这几年来的压抑,憋在心底的酸楚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这在齐静梅听来,像是对她的控诉和批斗,她岂能吃这个亏,两人针尖麦芒,互不相让,大干起来。吵架的结果,是齐静梅怒气冲冲地指着丈夫喊道:“你滚,我受够了,一个大男人,靠女人养着,不嫌丢人,还有脸跟我吵。汪大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吵?”
汪大志吵不过,半夜时分夹着枕头回到北屋。齐静梅最后这几句话对汪大志伤害很大,他这晚再没睡着,睁眼到天亮。以前,两人吵归吵,齐静梅最多也就是把汪大志埋怨一番,却把握着分寸呢,狠话说得不多,这次也是被汪大志的控诉惹急了,口不择言。汪大志一个人在北屋,细细想想他们夫妻到北京后的生活,确实没啥意思,除了埋头挣钱,他们似乎从来没坐下推心置腹地交流过,他不知道齐静梅的真实想法,齐静梅也从不问他,就好像,他们不是经历过一场风雨才赢来的这场婚姻,而是偶然间走到一条路上,彼此招呼一声结个伴,尔后便一路无语。这怎么会是汪大志需要的婚姻质量呢?这次,齐静梅的话像一把石头,硌在汪大志的心里,堵得他心里难受了好几天。
这次,汪大志没像以前那样主动搭理齐静梅,两人好几天不说一句话,跟做一对不和睦的邻居似的。马上就要过年了,回不回老家,找不找票贩子买火车票,租房子的事到底怎么弄,这些事墙一样竖在他俩中间,却谁也不开口提这些事。
这个时候,刚好老家一家电视台的朋友给汪大志打电话,请他回去合作录档节目。反正在北京待着没事可干,和妻子又是这个状态,倒不如回去,一是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要过年了,还能多赚点钱,再是避开妻子,两个人都冷静地想一想。这样想着,汪大志答应了老家的朋友,对方给报销机票,他乘飞机走了。走之前,汪大志还是主动给齐静梅打了声招呼,只说有事回去一趟,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汪大志径自一走,把齐静梅的心给走凉了。马上要过年,若是回老家,他们可以一起走,若要不回,面临下一步租房的事……齐静梅一个人冷清清地想了一夜,她钻了牛角尖,想重新考虑她和汪大志的关系。
过年的时候,齐静梅不好一人回去,便待在北京,郝倩倩回家了,整套房里孤独冷清。齐静梅无心给自己操持饭菜,也没准备,几天都是一把清汤挂面打发日子。听着屋外时不时传来的烟火声,感受这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凄凉,齐静梅心里的寒气结成了冰。
春节一过,齐静梅毫不犹预地给汪大志寄去一纸离婚申请,要与他断绝夫妻关系。
在此之前,他们在电话里已经交涉过,汪大志不想再回北京,这次他在老家又找到了以前的感觉,受到别人的尊重,到处都随他的意。齐静梅这个时候提出离婚,他没觉着有什么惋惜的,夫妻间既没了情,又没了份,缘也就到头了,他没犹豫,散就散了吧。他与齐静梅也没什么财产需要分割,就在离婚申请上签字。他们很快办了离婚手续。
齐静梅搬回北边的屋子住了,反正是一个人住,哪儿都一样,她不想多掏二百块钱房租。不过,她依然来郝倩倩的阳台晾衣服,在这些衣服里,只剩下她一人的短裤了。
郝倩倩从来不主动问齐静梅与汪大志的事,齐静梅要主动说起,她就听,听得多了,没了感觉,却不发表自己的见解。这时的郝倩倩心情也不好,过年回家时,母亲又催问她个人的事,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总是叫人不放心,眼看年龄又不小了,婚姻没个着落,做父母的不急才怪呢。趁过年在家,郝倩倩的父亲托老同事给女儿介绍了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在父母的催促下,两人别别扭扭地见了面,郝倩倩一来热情就不高,那个男孩却用小地方人的老一套,非要请她一起去看电影,为了父母,郝倩倩跟着去看电影,逼仄的电影院,污浊的空气,一地的瓜子皮,更叫郝倩倩受不了的,是吵杂的老家话,电影开场十几分钟,她就借口头疼要走,男孩正看在兴头上,说什么也不愿走,郝倩倩生气一人走了。出电影院往回走时,郝倩倩觉着这些街道似乎也比以前窄了、破了。她想北京了,北京有宽阔的街道、舒适的影院。
郝倩倩逃也似地回到北京,还没容她对那个男孩发表意见,人家的短信很快追来,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没看中她!郝倩倩躲在屋里哭了大半夜,早上起床,叫齐静梅看到了红肿的眼睛,问她遇到了什么事?郝倩倩低声说没事,昨晚有些胃疼,一个人觉得孤单。
齐静梅扳着她肩膀说:“妹妹,有事跟姐姐说,不要一个人闷着流泪,记住,咱得挺着,北京不相信眼泪,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齐静梅的话说得温情而决绝,但郝倩倩心里清楚,她的话就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