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亚
纪伯伦说过,诗是从一个伤口或者笑口流出来。这句话里面的关键词大约有三个:伤口,笑口,流。也就是说,在纪伯伦看来,好的诗歌一定不是“写”出来的,而是在切肤的疼痛中,在开怀的喜悦中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此言当然不谬,细想存留在我们记忆中的那些经典诗篇,又有哪一篇不是诗人在由衷的伤感或者满腹的喜悦难以自抑时,如决堤之水,自然而然地一泻千里,最终流淌、凝固到纸上的艺术珍品呢?
这就牵涉对诗歌的态度。在各种流派、各种观念大行其道的今天,诗坛似乎充斥着一种空前的繁荣。但只要稍事留心,并不难发现,一味的炫技和玩概念,使好多所谓的诗作徒长着一副诗歌的面容,其实却早已摸不到诗歌的温度,嗅不到诗歌的气味,宛若一朵朵塑料花,或者一株株转基因植物,令人心生疑惑,甚至反感。
可喜的是,总有一些人不赶时髦,不追潮流,默默地扎根于生活的泥土,晒每一天的阳光,淋每一天的雨,说自己的话,说心里的话,说想说的话。因其真,因其纯,反而倒能吸引人,打动人,令人心生怜爱。李晓峰的诗作便是这样,阅读他的诗集《行走的野草》,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诗来自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眼光、自己的感悟,最终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诗句。
李晓峰诗歌的创作动因大体来自于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当这些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在胸中鼓噪,发酵,最终流出的便是他的诗歌,自然本真而不矫揉造作。如《腊月》:阳光在腊月/有时会非常刺眼/即使无雪覆地/即使过日子的人/热忱于埋头精算腊月的焦躁/常勾勒出新的末日/新潮的围脖越发裹紧/各式男人的油腻/夕照的楼顶上有人在电焊/不知又捣鼓啥玩意儿/唉,火花四溅/路上车流不绝/大吐着腊月的喘息。一组简单的意象,腊月、阳光、夕照、电焊,勾勒出腊月里一个人清晰又迷茫、简单而又复杂的内心世界。
另一首诗《孙子》则简单到仅有七句:孙子坐在爷爷身边/一脸神气/下面是众人的谄媚//孩子啊,你不能/只知是爷爷的孙子/别人眼里/你就是个孙子。寥寥数句,貌似也只是描摹一个简单的场景,但巧就巧在后面的三句,虽是实话,但实则揭示了一种本质的东西,令人为之一颤。
李晓峰还有抒写故土乡情和来自生活的感悟之作,如《乡情》:有的人走得越远/离故乡越近/有的人飞得越高/和家乡越亲……看似平淡朴实,实则浸透着一个人在历经岁月磨砺之后的睿智深思,直抵人心。再如《微信朋友圈》等。生活在当下,QQ、微信之类现代手段无疑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便利,但随之而来的纷扰乃至困扰也常常令人皱眉。可贵的是,李晓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并以诗歌的形式呈现出来,令人不由产生共鸣。
真情、真诚、敏感、敏锐,不做作、动真情大约是李晓峰诗歌的一大特点。去年冬天,我在一家报纸上与李晓峰的两首诗歌不期而遇,其中的一首《大红袍》瞬间打动了我。这首诗饱满、恣情的抒发富有张力,一种到位的抵达充分表现出了诗性的特质。这次阅读让我生出了多读一些他的诗作的念头。
初春的下午,阅读着李晓峰的诗歌集子《行走的野草》,依旧是清新、率性的感觉扑面而来。那种感觉仿若一叶草,抑或一株树,静静地生长在一片未受污染的土地上,灵秀生动而又恬淡自然。蓝蓝的天幕上,当大朵大朵的云在移动时,一种错位的景致在眼前生成。这显然延展了我对李晓峰诗歌的印象,也可以说是他的诗歌拉通了我的阅读认知。
李晓峰是一位有着多年写作历练的老作者了,低调、内秀,有着浓浓的文人气质,对诗歌葆有一份真挚而深切的情感。许多时候听着他亲切虔诚的关乎诗歌的言语,我很感动。一份执着而不受世俗浸染的诗情,对于走过了许许多多春夏秋冬的人来说,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窗外的暮色已经渐渐浓重,天上隐隐有星星闪闪烁烁。我想西秦的晓峰一定也看见了那些星星吧,只是我不知道,作为一个用诗歌追梦的人,那些星星在他的心间会漾起怎样的情思,又会生出怎样缤纷多彩的句子呢?
(作者系陕西文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