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书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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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鸡娃王

大风胡吹字不识,飕呼疯狂乱撕纸。

展卷握笔天当房,泼墨画案大地支。

故交相见不相认,帮闲鼓噪混混名。

关中书院抱厦摊,夕阳能红真好奇。

老杨闲了就蹲在裱画铺巷子外的断碑根下望风景。这书院门真是个好地方,自打早晨太阳一出来,街上仿古建筑的门面店铺,就红红绿绿挂出各种各样的广告招牌。最令人震撼的是,街对面的画廊把秦巨江和名公的照片彩喷成高八米宽五米的招贴画,封住了画廊店面外窗户的整面墙。再看二位长安名流,一个昂头瞪眼,眼珠子放光,做藐视众生状;另一位略低眼帘,用手撑着腮帮子做沉思状。谁让二位名家的字画能把白纸变成钱呢!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不远处正在摆摊的一位白发苍苍、看上去快七十岁的老头身上。只见他正把一幅画满小鸡娃的四尺水墨画往背后的墙面挂,他紧盯着街上过往的中外游客,微微张着的嘴做微笑迎客状。背有点驼,一边置画案,一边哼着眉户《梁秋燕》,他就是书院门大名鼎鼎的长安鸡娃王。

鸡娃王置好画案,把一卷卷鸡娃水墨画挂毕也就快晌午了。长安八月骄阳似火,鸡娃王就躲在关中书院外的廊檐下打瞌睡。摊前来了母子俩,小男孩活泼可爱,留着红孩儿头,脑后的小辫让母亲揪得哇哇大叫。鸡娃王听母子俩的对话,判断出是岭南人。鸡娃王闻到了猎物的味道,连忙翻身爬起来,满脸堆笑地拉扯小男孩。小男孩喜欢小鸡娃画,脚跟粘了胶一样挪不动步子,母亲知道儿子的心思。鸡娃王开价八百一幅鸡娃画,最后五百成交。小男孩乐得直拽妈妈的裙子,妈妈红着脸把画塞进包里,鸡娃王心满意足地数着钱。除过刮风下雨,鸡娃王每天卖画的收入好算:平均一天收入三百元,鸡娃王的年收入就近十万元了。十几年前对长安城里的平民老百姓来说,鸡娃王算得上是提前进小康的能人了。但鸡娃王除了把退休工资都交给比他高一头的肥婆老伴外,再没有落下闲钱。他摆摊的收入都到了哪里?在书院门没有人不知道,鸡娃王把钱偷着给了他的相好“肚兜”了,只要鸡娃王挣了钱,时间不长,肚兜一准来。鸡娃王往廊檐下的逍遥椅上一躺,肚兜又是按摩又是捏手,再加上揉搓鸡娃王满是老茧的脚指头,把个鸡娃王侍候得神仙一样。今天挣的钱多,肚兜还给鸡娃王掏起了耳朵。这种事好说不好听,但鸡娃王却没啥不好意思的,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意为之,这成了书院门远近闻名的一景。老牛吃嫩草的鸡娃王成了书院门的名人,他的鸡娃子画也销量大增。鸡娃王的粉丝主要是老人和孩子,满长安城都知道他的绯闻不算啥,只要他能把肥婆蒙住就行。

老杨看电影般地目击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心想,有手艺的鸡娃王就是能行,不但夕阳红,还红得刹不住闸了。老杨回到裱画铺,就问儿子鸡娃王的情况,才知道头些年,凡是来书院门卖字画的文人墨客,都爱标榜自己是猫王、虎王、牡丹王、蝴蝶王、鹰王、猴大王、鸡娃王……一时间书院门满街走的都是这王那王的。于是就有了酒疯子的顺口溜:“大王满地走,过得不如狗。给钱就出手,狗跑腿打酒。”说到狗能打酒,这是真事。书院门正街上有家画廊老板养了一条宠物狗,经常嘴里叼着一元钱到街面的杂货铺子买火腿肠吃,日子久了,就成了狗的本领。有一次鸡娃王才挣到的二十元钱,往狗嘴里送,狗一叼就奔了街对面,杂货铺的老板知道鸡娃王好一口酒,就把二两瓶装老白干窖酒让狗叼给鸡娃王。鸡娃王喝着酒咋撵狗都不走,最后才恍然大悟,他不情愿地从口袋摸出一元钱让狗叼走了。鸡娃王在书院门摆摊卖画,也是让他不争气的儿子逼的。鸡娃王的儿叫小健,都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工作,娶不上媳妇不说,还染上了吸毒的恶习,平日里没少挨他爸的打。鸡娃王退休还没几年,家里就发生经济危机了。老伴肥婆看不住不着家的儿子,弄得鸡娃王也不想在家守着等死。他干了一辈子美工,把文房四宝收拾收拾,背个包就来书院门摆字画摊了。几年下来,鸡娃王风餐露宿地摆摊,把儿子的心给感化了,不但不再抽大烟了,还找了个工作。但鸡娃王在书院门迷失了方向,每天挣了钱就往歌厅跑,流金岁月歌舞厅把他白天挣的钱都赚走了。鸡娃王在歌舞厅遇到了肚兜,鸡娃王想吃鲜肉,肚兜急等钱花,两人就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给办了。

转眼就到了下午,书院门正街上缓缓驶来一辆宝马轿车,从车上款款下来了一位妙龄女子,从车窗里可以看见,开宝马车的男人是长安大名鼎鼎的秦巨江,这香气袭人的女子就是俏丽的衮雪妹。她径直来到正躺在逍遥椅上的鸡娃王面前,鸡娃王鼻子里就闻到一阵香气,他一翻身从逍遥椅上坐起来,见满身香气的女人已走到自己跟前,就盯住女人笑呵呵地问:“美女要不要我画的鸡娃子?我是书院门著名的画家鸡娃王。”衮雪妹面无表情地问道:“我想买关中老头水墨画。”鸡娃王的兴头就泄了一半,还是眼馋地看着女人说:“画廊里有的是,钱多随便往下摘。”衮雪妹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说:“我只要便宜的关中老头高仿画。”鸡娃王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女看,自言自语地说:“要高仿的?美女到和乐巷问一问就知道了。”衮雪妹这才笑得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在红唇的映衬下让白毛老汉馋得都快流出了口水。

鸡娃王才送走了衮雪妹,摊前就迎来了秦巨江。不等鸡娃王说话,秦巨江开门见山地说:“你就是鸡娃王吧,不用介绍,你也认识我。我父亲秦岭云在他写的日记中提到你,说是你从他的画室里,未经他的允许厚着脸皮拿走了一幅课徒四尺整幅《终南雪松》画稿。我父亲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他现在已被尊为秦岭画派开宗立派的中国画绘画大师,我们家族现在要收回这幅画。”秦巨江的话还没说完,鸡娃王翻着白眼说:“你说的不是实情,当时你父亲秦岭云大师教我画画时,现场演示给我看的这幅《终南雪松》画稿,你父亲同意送给我,让我回家好好琢磨,认真临摹的。”鸡娃王才说到这里,秦巨江就打断他的话,眼光里流露出贪婪和轻蔑的神情,恐吓着鸡娃王说:“这幅画你马上给我们家送回来,不然你要吃官司。”鸡娃王不紧不慢地回答:“这幅画早就被我弄丢了,找不着了。”秦巨江以怀疑的口吻说:“这只是你的一面说辞,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幅画就是还在你手里,也是废纸一张,不值分毫。”秦巨江又以不容争议的口吻继续说,“我说这幅画是真的就是真的,我说它是假的就是假的,在收藏、鉴定、拍卖圈子里只有我有鉴定真伪权。”鸡娃王心一沉,还想对秦巨江说些啥,但秦巨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