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岸时常出去，住在这条街的人基本也都认识，如今见他又回来，都会笑着哈拉两句。
江岸也笑了笑，和气地回了两句。
“没，小生意，没赚到钱，老板说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江岸忽然问了句，“对了，你最近见过老神棍没，我这刚回来，想请他喝个酒，好久没见了。”
毕竟一个人的话不可能完全真实，江岸状似无意地又问了一句。
好在老板也没有多想，江岸一问，他立刻一脸唏嘘地感叹道：“诶，小江你刚回来不知道，他最近可惨了，招牌被人砸了，徒弟也丢了，房子也被骗走了，如今一个人天天住在桥洞那边，白天打工赚钱发点寻人启事，晚上还给工地干活，你说说，他那么大年纪的人，可不是要他命么，唉，可怜！你是去找他是吧，来，叔再给你装一笼，就当叔的一点心意。”
笑着跟老板道谢过后，江岸一手提着一袋热腾腾的包子，快步朝桥洞那边走去，那个地方，曾经，他也很熟悉，冷到刮骨的风，他曾亲身领教过。
“那个，麻烦看一下，有没有见过这个小孩儿，见过了可以联系我，我一定会重金酬谢的，谢谢您！”
“诶，这位先生，麻烦帮忙看一眼……”
还没走到桥洞那边，江岸就看到了老神棍的身影，瘦削而苍老，穿着一身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过的长衫，晒得黑黑的，用枯瘦的手向每个路过的行人递着传单，露出笑容的嘴角，干瘪而沧桑。
江岸就那么看了一眼，莫名地觉得心头又酸又疼，深吸了口气走到他的身边，老神棍也没有发现是他，而是下意识地一张传单递到他的手边。
“先生，好人有好报，我家小孩儿走失了，就长传单上这样，您看看见过没，多谢先生，好人有好报！”
江岸看了他一眼，又见他忙着给又经过的人递单子，伸手将传单接了过去，低头仔细看。
图图，十三岁，海城中学初二学生……
传单上的信息并不多，只是那张纸上的照片十分清晰，像是怕人认不出来，本来只能放一张图片的传单上，在右下角还贴了一张图图的小照片。
“我见过他。”
江岸捏着传单，眼看有人跟躲避什么垃圾似的躲开老神棍伸过去的手，压抑着心头的怒气平静开口道。
“在哪里？”
几乎是在江岸开口的瞬间，老神棍把头转了过来，一脸惊喜和期待地看着他。
“小江？！你回来了？！”
没想到说话的是江岸，老神棍愣了一下之后，一脸惊喜地走过来，激动地抓着江岸的胳膊。
“小江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么？你再不回来，我真得要绝望了，啊？这是什么？你给我带的包子么？谢谢，我快饿死了，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一口饭了吧，真香，这是街东边老刘那家吧，馅儿多皮薄，好吃……”
江岸：……
你刚刚的落魄担心沧桑呢？一个包子就把你收买了？
“行了，要吃多得是，你先说说你这是什么情况，你徒弟怎么了？还有你的房子，怎么还抵押给别人了？那死胖子虽然看着凶，但只要你耍点小手段，他可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无语地看着老神棍一口一个吞咽着平日细嚼慢咽的包子，江岸只觉得更加心烦，奈何老神棍如今一脸猥琐样，他想说点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嘿，还是你了解我，”听江岸一说到住他房子的死胖子，老神棍笑得就更加猥琐了，“我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把房子抵押出去，只是。”
老神棍说着，忽然叹了口气：“你知道，图图丢了，我要去找他，平日老是不在家，总会有些偷鸡摸狗的人过来，以前就我一个人住，他们来也就来了，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偷了就偷了，可是，现在家里有很多图图喜欢的东西，不找个人过来看着点，我还真担心有哪些不长眼的进来偷东西，哪些玩具可都是图图最喜欢的，等他回来，还得玩的呢，你不知道，小孩子的玩具现在都有多贵……”
“图图他丢了多久了？”
眼看着老神棍忽然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满脸慈爱地开始絮絮叨叨说着那个孩子的事儿，仿若魔怔了一般，江岸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老神棍的神色，忽然沉默了下来，脸色都低沉一片，好半响，才捏着包子缓缓开口：“半个月了，我已经找了他半个月了。”
江岸的眉头皱了起来。
“有线索吗？”
老神棍张了张嘴，又重新慢慢地阖上，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看着江岸，像是很艰难一般，一字一句地盯着江岸的眼睛说道：“他可能跟你们一样，能够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江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可是老神棍的眼神，分毫不让，坦承而直接，让江岸都无法质问他，你为什么早知道他可以看到一些东西的事情，却从不询问，也从不点破，如今却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徒弟，就戳了出来？
好多好多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涌，到最后，只剩一句话到嘴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
“所以，你是说，图图的右眼不仅可以看到风灵，还能与之融合？”
惊讶地看着老神棍将藏在心头的秘辛讲出来，江岸一时都说不出自己的心情了，过了好久，才又说了一句。
“所以，你其实一直都知道风灵的存在，也知道我是干嘛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岸问完，老神棍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左看右瞄就是不敢看江岸的眼睛，但江岸却一直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他，没办法，他只能干笑着解释：“那个，其实，我刚开始救你的时候，也不是很清楚，我之所以知道一点啊，那个，是因为我祖上有人，曾经是你们这个所谓的灵界之人，后来可能因为混的太差，就沦为普通人了，那次不是遇见你，你在我面前又动手了么？那个，我就专门去查了一下……”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岸的声音平静如止水，但听得老神棍心头一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不是当时……怕惹麻烦么？你当时被那么多人追，还那么小，又冲动又不听话，我这不是也怕惹祸上身么，还不是……”
“惹祸上身为什么收留我？你编理由也要编的像样一点！”
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神棍的胡扯，江岸深吸了口气，捏了捏额心，余光瞥到老神棍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忽然叹了口气。
“行了，我不问你了，你还是说说图图吧，你怎么知道他能看见风灵的？还有，他是被什么人抓走了，为什么抓他？”
不想看到老神棍为难的模样，江岸再次将心头的那些疑问重新压了回去，罢了，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东西呢？
人生不是难得糊涂么？
笑了笑，江岸的神情恢复自然，挑眉看着老神棍也自然了些许，开始解释：“你还记得我之前让你跟我一起去驱鬼赚大钱那次么？”
江岸点点头。
“记得，小暮差点把你追破整条街。”
他可是印象相当深刻。
老神棍闻言，不由尴尬地干笑了一声。
“那个，哈哈，小姑娘人心好，就是脾气急了点，那个，就是，当时说的看到鬼的，就是图图。”
江岸挑眉。
“什么意思？”
老神棍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风灵或者灵异鬼怪的事情，普通人都是十分忌讳的，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孩子，我当时过去驱鬼，其实就是图图的父母请的，他本来就是被收养的，后来这对夫妻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图图就不那么关心了，结果图图这时候眼睛，就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了，他有个弟弟，你知道的……”
江岸点点头，看了老神棍一眼：“大概知道了，所以，你就把他接到身边养了？”
老神棍摸了摸鼻子笑了笑，眼神有些悠远：“如果小虎还在我身边的话，大概也这么多，我只是想，如果我多做点好事，对图图好点，会不会我的小虎，也会被别人温柔对待。”
江岸没说话，好半响点点头，笑道：“肯定会的，好人有好报，你都做了这么多好事，你家小虎说不定被大户人家收养了呢。”
老神棍“嘿嘿”笑了几声，缓缓地咬了一口包子，没说话，好半响，才抖了一下手道：“还是说图图吧，我其实一直在等你回来，之前觉得，我自己也可以找到的，可是，如果对图图动手的，真得是灵界之人，我怕是……”
久久没有说话，老神棍捏在手里的包子都凉了，江岸才听到轻轻一句，带着老人的沧桑和沙哑。
“我不想，再失去一次了。”
江岸轻轻“嗯”了一声，看了看远处，随着日光渐高，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每个人看起来都匆匆忙忙的，老神棍之前发出去的寻人启事，被风打折转儿在空中飞了好几圈，穿过人群，落在了江岸和老神棍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