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晨刚刚把车子停进医院楼下的车场,就收到了夏津发来的微信。
徐俢鸿从楼梯上摔下来,骨折住院了。这消息怎么看,都让她不可思议。
她觉得夏津可能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想想,又感觉自己这个师兄虽然平时有点不着调,却实在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老徐头儿怎么会滚楼梯?”她随手解开安全带,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
那边的人没有立刻回复。
她也没有催促,锁好了车,直奔住院处大楼。
保姆、护工,还有任长安都在。又赶上科室主任带着两个实习生和管床护士查房,一时间病房里显得有些拥挤。
梁晨捡了个空隙挤进去,正好听见管床大夫嘱咐注意事项。她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抻头去看病床上的胡雪梅,见她状态还挺好,不由露出个笑容。
胡雪梅也注意到女儿来了。抬手冲她招了两下,示意她到近前来。
大夫这时候该说的已经说完,和任长安又寒暄两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梁晨急忙凑到病床前,“疼吗?”
“不疼。”胡雪梅摇头。
梁晨皱起细眉,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她算了一下胡雪梅的手术时间,麻药应该已经过劲,就算是又打了止疼针,也坚持不到今天早上。
“你妈妈打的长效止疼针。”任长安插话进来,解释了一句,“一针大概能管四天左右,现在药效还没过呢。等到药效失效,估计最疼的时候也过去了。”
梁晨闻声转过头,见他眼下有一圈青黑,神情也略显憔悴。显然是昨晚陪床,没怎么睡。抛开其它的不谈,任长安和胡雪梅虽然是二婚,但这个男人对她和梁硕却是真心实意的好。她不由心里一软:“任叔叔,你回家去休息吧。今天白天我留下陪着妈妈就行。”
这样温软且带着明显关切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任长安不由一怔,下意识看了胡雪梅一眼,发现她的脸上同样也写着诧异。
梁晨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又催促了一遍:“你快回去睡吧。一把年纪了,熬不起夜的。”
“哦,哦!”任长安回过神来,有些受宠若惊,“我这就回去睡,白天就辛苦你了。”说着又想起什么,“你吃早饭了吗?”
“在我哥那吃过了,你们呢?”
任长安:“我们也吃过了,赵姐做好了送过来的。”赵姐就是任家的保姆,勤快能干,从任长安和胡雪梅结婚起就在任家打工,和梁晨也算是熟人。
梁晨目光正好扫过桌上的大号保温桶,冲赵姐笑了笑:“赵阿姨,你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赵姐对于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心里多少有数,感觉到梁晨和平时态度不一样,便也多说了两句,“你放心吧,任先生昨天特意列了个食谱出来,都是对恢复骨头有用的。我这几天就按那个做了。”说完伸手拿过桌上的保温桶。
“你们先回去吧。”胡雪梅这时也开了口。
“好。”任长安点头,又不放心地冲病床上的人嘱咐道:“你好好养着,别乱动。”然后又看向梁晨,“那任叔叔就先回去了,中午别订餐。等会儿赵姐回家做好了,助理取完送会过来的。”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妈妈的。”然后,梁晨竟一路将两人送到了门口。搞得任长安内心更加惊疑不定,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态度大变的继女,是假冒伪劣产品。
梁晨不是没有发现他的反应,却仍旧假作不知。打从昨天看见胡雪梅打着石膏躺在床上,她就再也没法去计较以前那些事了。今天再看见任长安这种小心讨好的态度,她又有些心酸。还坚持什么呢?
不管当年谁对谁错,终究是长辈之间的感情纠葛。而且父亲已经去了,活着的人平安快乐的活着,有亲近的人陪在身边……有什么是比这更重要的?
人总要学会长大,学会妥协,学会去包容和接收那些其实并不丑陋,甚至还有一点温暖的不完美。
目送着任长安和保姆到护士站附近,梁晨暗自叹了口气,这才退回到病房内,关上了门。转身的一瞬间,她正好对上胡雪梅的视线。母亲眼中的惊喜和动容让她更加心绪复杂,梁晨鼻子微酸,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看向旁边的护工。
这个护工是个女的,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个子不算太高,微胖,一看就是有力气的。梁晨昨天没见过她,两人互相看了几秒,对方先冲她露出个笑:“胡阿姨的女儿的吧,我姓李,叫李琼。”
“梁晨。”梁晨也笑着报出自己的名字,“这几天要麻烦你了,李姐。”
“梁小姐太客气了。”李琼笑眯眯地,看起来倒是个挺开朗的性子,“胡阿姨给的工钱可比别的床都高,有钱赚哪能嫌麻烦?”
很实在的一句话。
梁晨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的太对了。”说着,她翻出钱包,抽了两张红票出来,“李姐,麻烦你去楼下买点水果。”她看了眼旁边的果篮,又补充一句,“秋天干燥,要那种又甜又水的,不要这种中看不中吃的。”
“诶。”李琼应了声,接过钱,“那你先照看胡阿姨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说完麻利地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两个人,忽然显得有些冷清。
几秒钟的安静后,胡雪梅开了口:“晨晨,你是不是有事要对妈妈说。”
梁晨微怔,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胡雪梅笑了出来,语气半是慈爱半是无奈,“当妈的怎么能不了解女儿,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别人说。”
“是和我爸有关的。”梁晨略微压低声音,拉开门又看了眼外面,确定无人后才再次关门返回。
胡雪梅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又有些迷惑:“你爸?你要问他什么事?”
梁晨咬唇迟疑一秒,然后才说道:“妈,你知道我爸有记工作笔记的习惯吗?”
胡雪梅点头:“知道。怎么了?”
梁晨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却仍旧抱有一线希望:“我爸那些工作笔记,你知道它们都收在哪里了吗?”
胡雪梅倒是被她问愣了:“那些东西不是你和你哥收的吗?”梁冀意外坠楼身亡,身后事她虽然也出面操办了,可大部分事情都是梁硕和梁晨两兄妹去做的。整理遗物更是没用她来假手。
梁晨仔细研判着她的脸色,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又落空了。
那些工作笔记,不是她妈妈拿走的。可她再也想不出还有谁了。能够找到那个私密的所在,没有毁掉,而是保存下来,以图某一天能够让它们发挥作用。到底是什么人?
胡雪梅见女儿神色不对,不由心底起疑:“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你爸的工作笔记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梁晨随口胡编道,“我前段时间帮朋友鉴了个东西,总觉得自己看得不太准,所以想把我爸那些笔记翻出来,研究研究。”
胡雪梅皱了皱眉:“什么朋友?是你打工那个茶楼的老板?”
梁晨没想到她会扯出来林博远,她这么多年和母亲虽然不亲近,但是无奈中间有个传话员。有关她的事,梁硕基本都会转告给胡雪梅知道。短暂的迟疑后,她点了点头。
闻言,胡雪梅眉头紧了几分。她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没有出口。
梁晨能特意赶回来陪护她,已经让她很惊喜了。加上她今天对任长安的态度转变,更是让她也十分意外。母女两个比较疏远太多年,她怕自己一下子说教太多,会将好不容易破冰的关系又弄僵。
恰好李琼这时候买了水果回来。胡雪梅便转换了话题,和女儿扯起了家常。
…… ……
梁硕一清早刚到公司就下面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有一单生意的成本核算错误,负责复查审核的人竟然也没发现,竟然就这么下发执行了。好在下面部门的人发现及时,没有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
骂完人之后,他开始安排善后。紧接着又一头扎进办公室,忙了个昏天黑地。等到工作告一段落,终于倒开空喘口气,已经是时近正午。
这一上午的高强度工作让大脑有些缺氧,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等到晕眩的感觉稍微缓解,便摸过抽屉里的钥匙,准备去医院看看。
结果人已经走到门口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总经办转接过来的内线,通常都是私事或者急事才打这个号码。
他只好转身去接听电话。
女秘书轻和甜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进来:“梁总,有两位市局的便衣警官想见您,现在就在总经办旁边的小会客室。”
“便衣警官?”梁硕微微错愕,“市局哪个部门的?有说是什么事吗?”说话间,他脑袋里已经快速运转起来,公司的业务一直循规蹈矩,应该没有什么涉及到经济犯罪一类的。
“没有说是什么事。”女秘书答道,“是刑侦支队的,不是经侦那边的人。”
“好。”梁硕一颗心安定下来的同时,又升起一丝疑惑,“我马上就过去。”